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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第1页)

一刻钟后,萧斩石请这独臂男子同坐,还给上了茶和点心。

独臂男子果然是以前萧家军的人。

萧斩石以往见到昔日的战友来见他,都是很高兴的,但今日,他见到这独臂老兵的落魄样子,却没法像过去那般纯粹地笑出来。

萧斩石大手在膝盖上搓了搓,踌躇地问:“小孙,你这手臂,是……?”

老兵苦笑了一下,说:“是后来在战场上弄的。没有将军以后,萧家军走的走,拆的拆,有些编入了其他军队,我当时年纪还小,离开军队也不知道干什么,就选择留在军中。

“但没有将军,萧家军就再不是萧家军了,后来我们输多赢少,被辛军打得落花流水。我缺了一臂,但能活下来还算不错,以前的战友,很多都没能回来。”

萧斩石默然以对,只是握惯刀的手反复搓着大腿,握紧又松开。

凭借谢知秋这几年对萧斩石的了解,这是他内心煎熬的表现。

独臂老兵名叫孙堂。

算起来的话,他今年应该四十出头,萧斩石风头最劲时,他应该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兵,比萧斩石年纪要小很多。但如今单看外表,这位孙堂老兵却比实际年龄瞧着沧桑。

他当初是负责在萧斩石帐前执勤的小兵,虽说在军中是微末的职位,但由于离萧斩石的生活区域近,不时能与大将军说上话,萧斩石还能忆起他的脸。

孙堂道:“将军离开边关后,我和其中一批萧家军的人一起被编入另外一支镇北军。但其他军队,和萧家军太不一样了。

“朝廷的军队实行更戍法,将领每三年就会有一次轮换。

“我们后来跟的那个将军,带我们这支军队还不到一年,对军队里的人都不熟悉,不知道哪些人真有作战能力,哪些人只是会耍嘴皮子,于是只听部分人的一面之词,重用了一大堆只想捞取军饷的酒囊饭袋。

“军饷被克扣以后,普通士兵装备、伙食都很差,自然士气大减,而且上行下效,就连士兵里都出现一大批恃强凌弱、偷奸耍滑之辈,老实士兵苦不堪言,会耍小聪明的却能吃得满嘴油,成天不干活光喝酒玩牌,还能受到将军倚重。

“不仅如此,以前萧家军都是萧将军亲自带上来的兵,萧将军视我等为家人,每回出战都会仔细考虑对此,尽量减少伤亡,绝不打无准备之仗,非但对死去的士兵抚恤郑重,每回出战,将军自己一定冲锋在前,势与军队共存亡。我等亲眼见到将军英勇,又感念将军恩德,当然愿意为萧将军冲锋陷阵,视死如归。

“但换到新军以后,那位新将领本来就对这支军队的士兵没什么感情,三年后又要换任,所以压根也没有好好培养军队的意思,训练蛮横荒唐,只将活生生的士兵当作作战的棋子用。

“他目标第一是保证他在任期间不出大错,第二是尽可能立点军功。

“所以军队有一点功绩,他立即夸大百倍上报朝廷,揽为自己的功劳。然而手下真正出力的士兵,

他却百般压制(),不愿提拔?()_[((),连正常的论功行赏都十分吝啬。

“以前萧家军纪律森严,萧将军延续老萧将军当年的军规,严守‘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劫’的铁律,百姓见到萧家军都是夹道欢迎,我等心中也有自豪感。

“而在新军,那将领是典型的蛮将,行军过程中从周围百姓家中取用是常事,并视之为节省军费、犒赏军士的妙计。

“军中士兵本来在军队里环境就艰苦,衣食不保,里头还有不少人本来就是地痞流氓被征来当兵,将领不管,他们就自然将沿途百姓视作任凭宰割的摇钱羔羊,动辄以‘吾等保家卫国,尔等岂敢置身事外’相要挟,实际就是抢钱抢东西,甚至抢女人。

“结果老百姓见到军队经过,都吓得闭门不出,简直如同看到土匪一样。

“我们这批萧家军,一开始还能保持纪律。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些人见到这军中这样的状况,便忍受不了清苦的日子,逐渐变得和其他士兵一样。

“我们原本是萧家军的人,各地的军队因为我们有实绩,都曾积极招揽。那位将军亦是如此,把我们当作续命救火药,一有辛军过来就让我们上,一味地催我们进攻。

“更别提还有督军的文官,一天仗都没打过,只是看了一堆兵书,就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在旁边指手画脚,非要我们按他那根本天方夜谭的‘锦囊妙计’来。

“人人都指望我们能像当初萧将军在时那样力挽狂澜,显得他们用兵得当、英明神武。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不到半年,我们原本的人,无论是士气还是军纪都一落千丈,不复当年英勇,一上战场,立即被打得丢盔弃甲。不少当年出生入死的伙伴,就这样倒在战场上。”

孙堂说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空荡荡右边衣袖。

他说:“若是萧将军还在场,看到那样的场面,必定失望透顶。”

堂中几人皆是肃静。

谢知秋还在其次,她毕竟是局外人,感触不深。

但萧斩石与萧寻光父子都满脸凝肃,似乎被包裹在阴云密布的低气压中。

尤其是萧斩石,数度起身欲立,可又强行忍下。

他亲手带起来的军队,一度生死与共的战友,后来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他自己却在梁城忍辱贪生,为了不惹天子不快而多年沉寂,任谁听了,能不觉得恼火窝囊?

可萧斩石远离朝野已久,纵然有心,亦无力可为。

他紧了紧拳头,问:“那你现在……在何处谋生?又怎会到梁城来?又在将军府外久久徘徊而不入,可是有什么事……?”

被问及正题,孙堂将头低得很低,似是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