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爬上月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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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一小时两块钱,通宵包夜十块钱。”板寸头抬起一点点,露出额头下那两道倒插入鬓角的浓眉,一副凶样子。罗美娟下意识的叫了声:“何玉峰?”

板寸头懒懒散散的站起来了,头全抬起来了:“是我,罗老师,我就是何玉峰。怎么着,我来网吧你也要管吗?”

按九中的规矩,网吧是令行禁止的,但罗美娟不是秃鹰,她没这么大的热心,只说:“我上一个小时网。哦,查点资料。”

“随你干嘛。”何玉峰指了第二排的空处,让她过去。她开了qq,好友栏里一片灰黑,点开消息框,只有一条信息,表妹发给她的:“娟子姐,你去哪里了,大家都找不到你。”

罗美娟看了这条信息很久,她用无名指滑着鼠标滑轮,不停的滑着。许久后敲下一行字:“我已找好落脚的地方,不用牵挂。”

她终是不甘心和整个世界都失去联系,玉河不是她的家。

何玉峰靠在吧台看着她,网吧里不会有太强的照明光。罗美娟坐在那里,那张月盘般的脸,被电脑屏幕折射的光,映照得惨白又恍惚。何玉峰经常看人的脸,他喜欢画画,有时画素描时就爱回想人脸上的神色。网吧是个绝佳的场所,他在这里曾见识过呆滞的脸、疯魔的脸、放荡的脸、哭花了的脸、冷硬的脸,是的,各种各样的脸,但没见过罗美娟这样的脸,她没有笑、也没有哭,没有希冀也没有哀伤,她眼睛里没有任何人。那种感觉,就像是不管不顾,只愿自我生长自我毁灭的花朵。她和任何人无关,和任何意愿无关。

何玉峰看见了她的右手,他不自觉的也用后三个手指去触碰鼠标。这三个手指天生不该担当重任,所以很难协调。罗美娟在黑板上写板书时,也常常会把粉笔从一个指缝里,移到后一个去,这需要长期的训练。突然,她收了手,左手握住了右手,整个的握着。

何玉峰张开了大手,十二岁时,他的食指被何贵雷用扳手打骨折,虽然后来长好了,但是还会疼。玉河县的阴雨天特别多,像今天这种时候,手就会特别抖特别疼。他睡觉时都会被疼醒,然后就死死的掐手指,结果指印都出来了,却没感知的那么疼。

任飘飘的大哥开了家西医诊所,和他说,这只是潜意识,心态放轻松就好。他还说,疼的时候找点事做吧,画画什么的,你可以不用想这个。

何玉峰回过神来,觉得饿,外卖还没送来,他打电话去催。人说已经送过来了,你在睡觉,就放吧台上了。何玉峰吧台里走出来:“你们哪个王八蛋,偷了我的饭。”

他挨着电脑一排排的检查桌面桌底和垃圾桶,在第三排,罗美娟的斜对面,揪住一个小黄毛。小黄毛惊呼:“峰哥,不是我。”见何玉峰要揍他,立马改口,“峰哥,我太饿了,没忍住。我被我家老不死的赶出来了,钱全给网吧了,过了今晚就没得地方睡了。”

何玉峰不敢在网吧里打架,老板黑白两道都混,他惹不起。他蹲在门口,点了烟抽。罗美娟也离开了位置,站在门口。

雨终于有停歇的节奏了,小县城的街道上,路灯亮了,临街店铺的灯亮了,高处楼房的灯亮了,黄灯在雨气里氤氲。泼辣的妇女吼着自家小孩:“兔崽子,这么一下子就玩一身泥巴回来,还不快回来吃饭了!”

泊油路被水清洗得干干净净,泛着光,泛着这些美好的俗世光景。

何玉峰把头埋着,只看得见他脚下的污泥。下水道被堵住了,泊油路上冲刷下来的泥土肮脏,比那泊油路更宽更沉更像地面。污泥里也到处是水坑,映照这个不美好的俗世。

罗美娟突然开口了:“何玉峰,你晚饭没了,罗老师请你吃饭吧。”

☆、第7章

和网吧隔着三家铺头的快餐店里,罗美娟点了青椒肉丝、爆炒猪肝,和油菜心,店主端上来一盆热米饭,何玉峰掰了一次性筷子,先开吃起来。

罗美娟问:“你每天都在网吧打工?”她听秃鹰说过,何玉峰的父亲是个酒鬼赌鬼。

“星期一到星期四是晚上,星期六是白天。”

“给多少钱?”

“管饭、管烟,管上网。”

“没钱?”

“有钱……”何玉峰咽下饭,觉得说太多,她以为她在家访啊:“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那堵墙,是不是你们搞塌的?”

何玉峰的筷子在空中静止一秒,然后接着夹菜扒饭。上好的五花肉,猪油里一爆,洒下脆绿的青椒,大火翻炒出锅,好吃得不得了:“是又怎样?”

罗美娟摇头:“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年轻人的精力真的是没地方使?

“为什么?他罚我饿着肚子跑得半死,还扒了我的花。我们这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好好念书,旷课去那里睡觉,还有,干别的,……,什么事。”

“我没干。”

“那花拔了有什么大不了。”

何玉峰没有再顶回来。罗美娟见饭空了,再让老板打半盆来,他开了口:“不想上课的时候,我会坐山坡上画画,在教室里画吵死了。”

罗美娟意外:“你会画画?哦,咸蛋超人那种?”她想起了198班后墙的板报,确实和她以前教过的班级不一样,不规矩不正经,全是各种天马行空、夸张的涂鸦。她看着他的手,手指又黑又粗,关节突出,指甲还长,里头藏污纳垢着,怎么看都不是一双能拿画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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