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爬上月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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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明明大家比以前有钱了,不是吗?和成村的首富是彭老板,他厂子里有两百号人,机器成天轰鸣,压缩木板一车子一车子的卖去东莞和佛山。何玉峰认为他家的那栋楼,若以丑论,排了第二,合成村没房敢排第一。可一般人都不这样认为,贴满白色瓷砖的外墙向上延伸出黄色的飞龙屋檐,门前再立两个大石狮子。他们讲,多好看多威武啊,就像个土皇宫,太配合彭老板的身份了。

夜很静,春夏交接的晚上,凉风吹得人舒服,雨季是要过去了吧。何玉峰抬头,逼仄屋子的上方,果然是一轮满月。月光如薄纱,笼罩这个夜晚,月光下的巷子比白天要温柔。何玉峰大步在走,身后的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踩着,咯噔咯噔。

何玉峰回头去望,罗美娟嫩黄色的发带上也泛着光晕。她低着头走路,黑暗中也要辨认出地上的泥坑,绕着走。骤然咯噔声停了,她问他:“怎么啦?”何玉峰没有回答,他双手抚在脸上,重重的抹了一把,转身过去接着带路。

这一路,他不知往后望了多少次,他总觉得那高跟鞋的声音不真实,不真实,下一次回头去望,那个人就不在了。

月光中,何玉峰家的楼出现在了眼前,是栋两层的绿色小楼,走进了才看清楚墙面贴的是绿色小瓷砖。屋顶的天台种了爬山虎,二楼的窗户全处在它的包围圈里,它还在蔓延,继续向下。墙角的青苔受雨季的滋润,也正蓬勃的生长着。这屋子比周围的要旧,要柔和,反而显得新颖。

何玉峰拿钥匙开了门,大声的叫“奶奶,奶奶”。罗美娟跟在后头,堂屋里一张桌子,几把凳子,一个竹篾编的凉床,再无其他。门后边则摆满了各种烂鞋脏鞋,落了不少的灰。楼梯在屋子最里头,楼梯下还有房间,门开了,一个老太太拿手电筒出来了:“阿峰,你今天回来了。”

她眼睛不好使,看见后面跟了人,手电光就朝人打了过来,罗美娟吓了一跳,侧脸,用手去挡光。老妇人不再走过来,手扶着楼梯栏杆,腿哆嗦起来,声音也哽咽:“你妈妈怎么来了?”

她缺了门牙,说话漏风。罗美娟没听清楚,问何玉峰:“你奶奶说什么?”

何玉峰却听清楚了,朝老妇吼道:“你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这是我老师!她想租楼上的房子。”

“是老师啊。”奶奶转了身,“我去拿钥匙,你带老师上楼看看去。就满妹子租过的那间。”

“知道了。”

奶奶拿了钥匙出来,又要给看座泡茶,罗美娟说“不用,不用”。奶奶换了张笑脸,带着老年人典型的热心,抓住她手:“老师,你姓什么,教哪门课的。”

“罗老师啊,你来住我们家最好了。你是个好老师,知道的,我家阿峰,他不是个渣滓。他命苦,摊上了……”

何玉峰已经上楼开了房门,见罗美娟还没上去,又返到楼梯口:“你那么多话干嘛,还不回去睡觉。”

奶奶听了训,回屋子去了,嘴里还在嘟囔:“马上就要死了,还嫌没得时间困觉么?我现在天天都是睁着眼,一宿到天亮。”

二楼有五个房间,何玉峰带她看的是最里头那间。罗美娟进去时还咦了声,惊讶这房间做过装修,虽然也就是墙壁刷了浅绿色的漆,墙基处画了连绵的叶子。可这和楼下坑洼的水泥地、灰暗掉皮的白粉墙比,算不错了。

罗美娟问:“楼上的屋子,你们都粉刷了?”

“就这间做过。原来的租客是满妹子,她在这里结的婚。”

罗美娟走进去,单人床上方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张近30寸的照片——满妹子的婚纱照。

罗美娟手轻轻碰触相框,那里也都是灰,她问:“怎么走了?”

何玉峰靠在墙上,双手环在胸前,面无表情:“离婚了就走了。”

“这个怎么不带走?”她指了指照片。

“你要租,我把它取下来扔了。满妹子不要的。他们结婚时买了好多东西,离婚时都分掉了,为了个dvd还打了一架,就这个,没用,还占地方,谁都没要。”

罗美娟走到最里面的小卫生间。几平方米的空间里,有蹲式马桶、有盥洗盆,也有花洒,不太新但还干净,这是她租房条件里必备的配置。她打开花洒,冷水冲到手指上:“有热水没有?”

何玉峰摸了摸后脑勺:“你看我家哪里有钱买热水器?你要不生灶子的话,可以跟我奶奶讲,她可以帮你烧,灌热水瓶里,每个月十块钱。”

这祖宗俩都是穷尽一切方法生财啊。卫生间的窗户打开了,罗美娟看见后院里有一棵大梧桐,枝干粗壮,绿叶茂盛。她在门口时就看见了,像一把开在屋顶的伞。

她走回走廊上,望了其他关闭的房门一眼,问:“你们还租了几个人?”

何玉峰带着她走过去:“这两间大的,租给了一家五口,两个大人带三个小孩,做米粉的。”见罗美娟眉头微皱,他耸肩接着说,“不用担心,这家子一点都不吵,从早上到晚上,基本上看不见他们的。玉河县早餐里有50的米粉都是他家供应的,量大吧,可是他们一个人都没请,五个人做死一样的做,最小的勇娃才十二岁,已经不念书了。我觉得,如果没有生理需求,睡觉啊洗澡啊吃饭啊,他们会觉得租个房子都没必要。”

罗美娟去看何玉峰,他在讨论这一家时,脸上带着笑,一点戾气都没有,就像在和朋友家人聒噪的分享他的看法。她很惊讶,惊讶他在她面前如此的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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