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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第1页)

金德明译

19.1408

〔美国〕斯蒂芬·金

作者按:和永远流行的埋活人的故事一样,每个写恐怖悬念小说的作家至少应该写一个关于旅馆房间闹鬼的故事。这篇小说是我的这种故事,它唯一不寻常之处是我没打算写完它。我只写了三四页作为《抚摸恐怖》的附录,想让读者看看如何改初稿。起先我是想为那本书中胡扯的写作原则举个例子,但却有好事发生:那故事在引诱我,于是我把它全部写了出来。我认为不同的人会害怕不同的东西(例如,我从来不理解为什么秘鲁树蛇会让一些人毛骨悚然),而我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被它吓得够呛。它最初是作为有声读物《烟与血》的一部分出版的,在有声读物中听起来更让我害怕,吓得我魂飞魄散。旅馆里的房间本来就让人毛骨悚然,你不这么认为吗?我是说,在你之前有多少人睡过那张床,他们中多少人生病了?多少人发疯了?多少人可能会想读完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圣经中的最后几节,然后在电视机旁边的衣橱里上吊?呵,总之让我们去看看,好吗?这是钥匙……你可以花点时间注意一下那四个无辜的数字(1、4、0、8)加起来等于多少。

它就在走廊尽头。

迈克·恩斯林还在转门里,就看见海豚宾馆的经理欧林坐在大堂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他的心一沉,也许我该带律师来,他这么想着。唉,现在太晚了。即使欧林决定在迈克和1408房之间再设一两个障碍,也不见得很糟,会有补偿的。

迈克走出转门时欧林正穿过大堂,伸出一只胖手和他握手。海豚宾馆在第六十一大街,离第五十大街不远,宾馆虽小但时尚。他把小旅行袋换到另一只手以便和欧林握手,这时,一对穿晚装的男女经过他身边。那女人金发碧眼,穿着黑色的衣服,身上淡淡的花味香水似乎是纽约的最佳总结。在夹层楼的酒吧,有人正在演奏《日与夜》。

“恩斯林生先,晚上好。”

“欧林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欧林一副痛苦的样子,他看了看那小而时尚的大堂,好像在寻求帮助。在门口,一个男人正和他的妻子讨论戏票的事,而门卫带着耐心的微笑看着他们。前台,一个显然是在公务舱里待了很长时间,衣冠凌乱的男子,正和一个穿着黑色时髦衣服的女人在讨论订房间的事。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帮助,除了可怜的欧林先生,他已掉入了作家恩斯林的控制之中。

“欧林先生?”迈克提醒他。

“恩斯林先生,我可以请你到我办公室谈一会儿吗?”

好啊,为什么不可以,这可以增加关于1408房间的写作内容,为渴望读到他新书的读者铺垫不祥的气氛,而且不只是这些。尽管看了很多相关的背景资料,迈克·恩斯林一直不知道欧林有什么顾虑,现在他知道了。欧林确实害怕1408房间,也担心迈克今晚会出事。

“当然可以,欧林先生。”

欧林殷勤地伸手要帮迈克提包,“让我来。”

“我提得来,里头没什么,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牙刷。”

“真的?”

“真的,”迈克说,“我已经把幸运的夏威夷衬衫穿上了。”他笑着说,“可以驱邪的。”

欧林并没有笑而是叹了口气,这位穿黑色燕尾服打着整齐领结的矮胖男人说:“很好,恩斯林先生,请随我来。”

那宾馆经理在大堂里时似乎踌躇不决,几乎是不知所措。而在他的橡木镶板装的办公室里,似乎又有了自信。办公室墙上挂着几张宾馆的照片(海豚宾馆1910年就开始营业了,迈克不用查这个城市过去的报纸杂志资料就可以写到书里,但他查了),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两台落地灯发出柔和的黄光,办公桌上摆着一盏灯罩是菱形的台灯,旁边有一个雪茄盒,盒子边上放着迈克最新的三本书。当然全是平装本,他没出过精装本。迈克心想,我的东道主也在做调查研究。

迈克坐在办公桌前,他预计欧林会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可欧林的做法让他惊讶。他坐在迈克旁边的椅子上,双腿交叉,倾身去够雪茄盒。

“恩斯林先生抽烟吗?”

“不,谢谢,我不抽烟。”

欧林的目光转到迈克右耳上夹着的卷烟,那支卷烟醒目地突出来,就像以前说话风趣的记者夹在软毡帽上的卷烟。那支烟很大程度上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以致迈克不知道欧林在看什么,接着他笑了,把烟拿下来,看了看,又看着欧林。

“九年没有抽了,”他说,“我有个哥哥死于肺癌,那以后我就戒了。夹在耳朵上的烟……”他耸耸肩,“我想部分原因是为了摆酷,部分是迷信,像夏威夷衬衫一样。或是像有些人把卷烟装进写着‘紧急时打碎玻璃’的小盒子里,摆在书桌上或墙上。在1408号房间可以抽烟吗,欧林先生?万一核战爆发我会想抽支烟。”

“是可以抽烟的房间。”

“好,”迈克高兴地说,“在晚上守更时可以少一个担心。”

欧林又叹了口气,但没了他在大堂里叹气时所带的那种忧郁。对,这是在办公室,迈克想,这是欧林的办公室,自己的地盘。即使在今天下午,迈克带着律师来和他见面时,他在办公室也显得镇定一些。当然了,如果在自己的地盘都不能掌控局面,在哪儿还能做到?欧林的办公室墙上有几张漂亮的照片,地板上铺着优质的地毯,雪茄盒里有优质的雪茄。从1910年开始,很多经理无疑都在这里开展了大量的业务。它以自己的方式运营着,就像纽约市,就像那穿着黑色露肩服的金发碧眼的女人和她的香水味,还有凌晨她那带着纽约光彩的对xing爱的暧昧承诺。

“你仍认为我不能劝你放弃这个主意,是吗?”欧林问。

“我知道你不能。”迈克说着把烟夹回耳朵上。他不像那些戴五颜六色的软毡帽的作家那样用头油把头发涂得油光发亮,但他还是每天换卷烟,就像每天换内衣一样。耳朵后面容易出汗,一天下来把整支不能抽的卷烟扔进马桶之前,你可以看到卷烟薄薄的白纸上那淡黄色的汗迹,这会消除他抽烟的冲动。近20年的吸烟史——每天30支,有时40支,已离他远去了。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抽那么多。

欧林拿起那一小叠平装书,“我真的希望你放弃。”

迈克拉开旅行袋侧袋的拉链,拿出一台索尼采访录音机,“欧林先生,你介意我录下我们的谈话吗?”

欧林摆摆手,迈克按下录音键,红色的指示灯亮了,磁带开始转动。

欧林此时正慢慢地浏览那叠书,读着书名。当迈克看到别人看他的书时,总是有一种很奇怪而复杂的心情:自豪、不安、开心、蔑视和羞愧。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好羞愧的了,在过去五年里那些书让他日子过得不错,他不必和包装商分享利润(他的代理人称包装商为“书妓”,也许带着些妒忌)。他的第一本书大卖之后,只有傻瓜才会想念包装商。《法兰肯斯坦》上演之后,除了《法兰肯斯坦新娘》还有什么好做的?

他仍去爱荷华州,和珍妮·斯密雷一起搞研究。也曾和斯坦利·埃尔金在一个研究组共事过,他还曾立志出诗集,成为耶鲁大学的年轻诗人(在与他交往甚好的朋友或熟人圈里,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当宾馆的经理开始大声读出书名时,迈克后悔刚才不该用录音机来刺激欧林。随后,他听到欧林平稳的声调,想象着其中包含轻蔑。他不自觉地伸手触摸耳朵上的卷烟。

“《十个鬼屋十夜谈》,”欧林读道,“《十个闹鬼墓地十夜谈》,《十个闹鬼城堡十夜谈》。”他抬头看着迈克,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带着那个目的去苏格兰,更别提维也纳森林了,一切都可减税,对吗?调查闹鬼的地方就是你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