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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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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1页)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兽医又叫我大哥他们弄热水来。他打着呵欠,再次钻到大牯牛的肚子底下,搞了一阵,出来跟郑三炮宣告他的救治办法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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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12(1)

后来郑三炮又安排人去土镇请兽医站的人,人来了,看了直摇头,说大牯牛的那东西已经坏了,只有切除。但是——来的人想了想又说,就算切除了,也不见得救得活它。

郑三炮一夜未睡,两只眼睛就像兔眼似的,红红的,透亮。他无声地指挥着大家将架住牛的那些杠子取了,放牛出来。大牯牛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才走了两步,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轰然倒地。

我大伯和我爹刚进村口,一股子肉香就扑鼻而来。那香气很稠,就像浓雾一样裹在我大伯和我爹身上。

这是哪家……在办喜事么?我大伯问。

我爹抽抽鼻子,说,这好像整个秦村都在香呢,哪家办喜事也没能耐弄这么香啊,一个村子都是肉香呢。

这肉香好像是从我们家的方向飘过来的呢。我大伯说。

两人加快了脚步。翻过一个陡坡,就看见我们家了。我大伯和我爹相视一眼,他们再次疑惑了,因为不断地有人从我们院子进进出出,而且院子上空还飘忽着一股子炊烟……

家里咋了?我大伯和我爹加快了步子,走到门口,正好看见一个人端着一大碗肉,那人古古怪怪地看了我大伯一眼,说,你回来了。我大伯没闲暇应承,快步进了门。院子里架着一口大铁锅,下面是熊熊火焰,郑三炮拿着刀子切刚刚从锅里捞起来的热气腾腾的肉,一边切一边往秤盘里装,会计玻璃猴子拿着账本,拖长声调念花名,赵正祥,五口人,三斤五两……

见了我大伯,郑三炮放下刀子,抹抹手上的油腻,说,回来啦,老哥哥。

我大伯木然地看看他,又看看站在一边哭丧着脸的他的几个儿子,和瘫软在门槛上的我的大伯娘,他独独没见着我六哥。

我爹后来说,当他一眼瞅见贴在墙上的牛皮,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他看见我大伯站在那里身子直晃悠,赶紧跑去扶,但是没等他跑到,我大伯就倒了。我大伯在倒地的时候,还骂了一句:狗日的啊……

我大伯这一次吐了很多血,一口一口地往外呕,呕完过后,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就在我爹跟我娘说我大伯可能要活不成了的时候,我大伯却奇迹般起来了,他吩咐我大伯娘磨些豆腐,让我大哥去五道河村请五道河村的领导和那个放牛老倌的家人,让我二哥去土镇买些肉回来,让我四哥去请郑三炮和玻璃猴子他们,说在这天晚上希望把事情解决了。

因为牛是在我大伯家死了的,郑三炮做主,分给我大伯家的牛肉比别人家多两倍。那些牛肉我大伯娘没准吃,她用盐腌了起来,放在坛子里保鲜。这天晚上,当秦村的领导和五道河村的领导以及那放牛老倌的家人和我大伯聚集一堂的时候,这些牛肉和从土镇买回的猪肉,还有我大伯娘磨的豆腐一起,被摆在了他们中间。

最先解决的是关于对那放牛老倌的赔偿,几经商谈,鸡都叫三遍了,这事才算说好,我大伯连医药费、营养费、养老费……统共付给他们两千三百块。我大伯摸了五百块钱出来,说这还是从老三那里借的,剩下的部分,只得等等再给了。那家人拿了钱,脸上的颜色要好看多了,但是要求我大伯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们打张条子,而且还必须在条子上注明啥时候给剩余部分的。我大伯写不好字,就由我大哥写,我大哥写了,我大伯在上面摁了手印。

送走放牛老倌的家人,郑三炮在屋子里直骂娘,说那老倌没儿没女,今天晚上来的都是他的侄儿侄女,这些家伙平日里对那放牛老倌跟待畜生似的,现在拿了这些钱,也算是发了笔横财。

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说大牯牛吧。我大伯叹口气,说道。于是大家又坐到一起,说起大牯牛的赔偿来。

郑三炮告诉我大伯,这件事情因为关系到群众的利益,所以,他们也没办法,尽管很为难,但是也得出这个面,谁叫他们是村里的干部呢?

一直坐在一边没机会说话的我爹这会儿说话了,他给郑三炮和玻璃猴子一人递了支烟,说,我家老三还问你们好呢,说啥时候回来请你们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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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12(2)

玻璃猴子不抽烟,摆摆手说不要。郑三炮接过烟,点着火,吸了口,眯缝着眼说,你们家老三是个有出息的人,也是我们秦村的骄傲,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我们会看着他的面子的,你们说是不是?

当太阳高高地挂在秦村上空的时候,大牯牛的赔偿问题也商讨结果。看在我三叔的分上,我大伯赔偿村里八百元,那张牛皮,就送给我大伯家了,算是大牯牛留给我大伯家的一个念想。

要是别人,当初买牛犊子时的钱,再加上喂养了这么久的功夫钱,料钱……加起来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再说了,谋害耕牛还要追究法律责任呢!郑三炮说。

这天上午,我大伯坐在门口,不停地抽他的旱烟,抽了,就咳嗽,咳得天摇地动,咳出来的痰全是带血丝的。中午吃过饭,我大伯就忙着打理那张牛皮了,他用刀子从牛皮上割出一个条儿来,长有三尺,宽有两指。看着我大伯拿着那根牛皮在那里比划,没人晓得他要用来干啥,我四哥猜测说我大伯是用来做皮带的。我三哥刚学完《红军过草地》这篇课文,他结结巴巴地表达了他的浪漫猜想,说我大伯肯定是把牛皮割下来烧着吃……

只有我大哥和二哥晓得我大伯割那根牛皮下来的真实用途,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离开了家门。他们是去找我六哥去了。

那几日,我六哥见大家都对他不闻不问,自己也不想在家里讨没趣,就成天在田野里溜达,饿了,就回家偷点剩饭吃,困了,就躺在那些草堆子里睡。我大哥和二哥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草堆子上,于和煦的阳光下,沉醉在梦乡里。我大哥和二哥猛扑上去,将他摁住,然后拿绳索将他捆绑起来。我六哥吓坏了,他看我大哥和二哥冷冰冰的脸色,一副办公差的样子,就晓得这是我大伯的主意,忙叫唤着大哥、二哥,哀求他们把他松了,别把他捆回去。

你们把我捆回去,爹会打死我的!我六哥说。

但是我大哥和二哥根本就没理会他。于是我六哥就拼命挣扎,挣扎了一阵,没啥效果,索性就懒得动弹了,死去了一般由我大哥和二哥折腾。我大哥让我二哥先看着,他去找来了一根长长的木棍,然后将我六哥绑在棍子上,像抬一头猪似的,两人抬着我六哥,走过田野,穿过院落,往家里走着。一路上招致很多人前来围观和取笑,我六哥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