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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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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记得有一年玻璃猴子的老婆回家,恰好九癞子喝醉了躺在路边。玻璃猴子的老婆恶心九癞子,心想倒回去绕道走,又觉得绕起来路太远,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谁晓得玻璃猴子的老婆刚一走过,九癞子就大喊大叫,哭天抢地起来,抱着自己的一只胳膊,硬说玻璃猴子的老婆踩伤了他。玻璃猴子的老婆哪里受得这个冤屈,仗着玻璃猴子是村里的干部,将九癞子一顿臭骂,径直就走。九癞子从地上爬起来,尾随在玻璃猴子老婆身后,叫唤不止。到了家门口,玻璃猴子挡住九癞子,见他拼死拼活要往屋里冲,玻璃猴子的老婆从屋里拎出一尿壶老陈尿,迎着九癞子的脸泼了过去,顿时臭气冲天。但是玻璃猴子一家就此惹上了更大的麻烦。因为九癞子身上湿濡濡的全是老陈尿,而且臭不可闻,玻璃猴子再不敢上前挡了,九癞子成功地冲进了他们家,躺在他们床上,继续哭天抢地,说玻璃猴子打死人了……

为了将九癞子弄出门去,玻璃猴子用了许多办法,先是去找了两个壮汉,将九癞子抬出去丢在臭水沟里。平常总是像条死气沉沉的癞皮狗的九癞子,此刻却活像是一条灵动无比的狐狸,只见他从水沟里一个筋斗翻起来,一边叫骂,一边撒腿飞奔。转眼,他又躺上了玻璃猴子家的大床。玻璃猴子愤怒无比,决定好好痛殴九癞子一顿,把他打怕。九癞子却非常扛打,他凄厉地惨叫声惊动了所有的秦村人,大家都跑来看热闹。见围观的人多了,九癞子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要大家看他身上的伤。末了,跳上玻璃猴子家的神龛坐着,对气得几乎晕厥过去的玻璃猴子说,玻璃猴子,你打啊,接着打啊,有本事你打死我,你要不打死我,这事你就休想摆平!玻璃猴子妥协了,要九癞子提条件,要钱还是要粮食。九癞子说,钱也要,粮食也要,我还要你老婆给我道歉,你给我赔礼。

——九癞子由此名声大振,谁见了都避而远之,生怕被他讹上了。

因为养蚕的多了,桑叶价格也比较不错。从夏季蚕开养起,九癞子就一直在采摘我们家的桑叶,然后背到别的地方去卖。我大伯找到九癞子,要他别这么干。九癞子说,你不要我这么干也行,你给我买酒喝啊!我大伯说好,我给你买酒喝。我大伯还真给九癞子买酒。谁晓得九癞子真不是个东西,他喝了我大伯的酒,又跑到我们桑园里来摘桑叶了,醉醺醺的,说我大伯买的酒不好喝,他得多摘点桑叶卖了自己去买。把我大伯气得……但是拿着他有啥办法呢?——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九癞子又来了,背着一个大背篓,钻进桑园,叫住也在摘桑叶的我的大伯说,今天的桑叶我就卖给你们呗,卖给人家太远,懒得背,卖人家一斤八分,卖给你们我就五分呗!我大伯气得起身就走。

九癞子一边采摘桑叶,一边哼着小曲。

是哪个在偷桑叶?我六哥扛着枪,正往园子这边过来,老远就看见了九癞子,大声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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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31(3)

你九大爷!九癞子头也没回,他以为喝问的人是我们。

你狗日的滚不滚出来?是不是不要命了?我六哥大步流星地赶过来。

秦村几乎没人敢当着面这么骂自己,这人谁啊?谁这么大胆啊?九癞子回头一看,见是我六哥,吓了一跳。

我六哥一见是九癞子,气得大骂起来,说,狗日的九癞子,老子一直在等你现身,要好好收拾你一盘,总算看到你了!

话音未落,我六哥端起枪,瞄准九癞子,轰就是一枪,九癞子背上背篓被打得稀巴烂,九癞子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我们都在心里暗暗叫苦,以为九癞子完蛋了,这下事情惹大了。却突然看见九癞子一个筋斗爬起来,丢了背篓,兔子似的,撒腿就跑。我六哥又放了第二枪,铁砂子打在桑叶上,哗啦啦直响。九癞子钻出围栏,没命地奔跑,转眼就消失了。

那天中午,有人在医疗站看见了九癞子,九癞子脱了半拉屁股,哀求医生给他取屁股里的铁砂子。他胆战心惊地跟医生说了经过,说要不是自己跑得快,身上肯定会被打成马蜂窝,还说老六那狗日的心太黑了,下死手。医生问九癞子的裤子咋湿了,还有一股尿骚臭。九癞子红了脸,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吓尿了裤子。

从此后,九癞子再没敢到我们桑园里来,见了我六哥一点影子都躲避不及。九癞子被我六哥打烂了屁股,吓得尿裤子的事,很快就在整个秦村传开了,大家都拍手称快,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九癞子也有怕的时候,真是件痛快事。

后来九癞子讹诈人,还是老一套,躺在人家床上不起来,又哭又闹,抹喉上吊。被讹诈的人家前来找我六哥,请他出面帮忙收拾收拾,我六哥说这点小事还要我出马?我给你一样武器,你自己去整就是了。我六哥砍了一捆黄荆条,说,你要是把这一捆黄荆条抽断他还不滚蛋,再来找我。那人心一横,抱着黄荆条回去了。一根黄荆条没抽断,九癞子就滚蛋了。从此,九癞子再也讹不住人了,大家都晓得了他的底细,他确实不要脸,不要命,但是怕疼,都往死里整他。整了几回,九癞子就变得傻乎乎的,一听说“老六来了”,就抱着脑袋东躲西藏,惹得村里人大笑不止。就在我离开秦村前往爱城读书那年,九癞子被疯狗咬了,得了狂犬病,没过多久就死了。

听我娘说九癞子死相惨不忍睹,手指全被他自己啃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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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32(1)

夏季蚕相对春蚕来说,要难饲养一些,因为天气闷热,容易患病。我们家的蚕子就遭遇了黑腐病,要不是丝绸厂的技术员来得及时,不晓得最后的损失会有多严重。

蚕子终于开始亮头了,它们不再吃桑叶,在簸箕里摇头晃脑,等待上蔟。

一个傍晚,郑三炮来到我们家,破天荒地带了许多礼物,一件汽水,一件啤酒,二三十斤面条,还有一条烟。这让我六哥很纳闷,他认为郑三炮这家伙肯花这么多钱买这么多东西送来,肯定没安啥好心,他究竟在打啥坏肚肠主意呢?郑三炮巡视了一遍那些蚕,蚕在簇上忙忙碌碌地吐丝结茧,一丝不苟,有些茧子已经浑圆了,簇上白花花的,一派丰收的景象。郑三炮很兴奋,他直夸我们把蚕子喂养得好,说很多人家的蚕子都死绝了,没想到我们的蚕子会这样漂亮。我们都不说话,看着他。郑三炮说了今年的蚕茧价格,问了大概啥时候可以摘茧子,然后悻悻地离开了。

这天晚上,我六哥叫住我,问我究竟咋回事。我说啥咋回事。我六哥说郑三炮的表现让他感觉很不对头,说他那么坏的家伙,咋会给我们送东西呢?我说他是干部,大概是见我们蚕子喂得好,代表村上来慰问我们的呗。我六哥说不对,他刚才看见郑三炮的眼神,盯着那些茧子,好像要把那些茧子抢他家里去一样。我说六哥你真厉害,这都看得出来,郑三炮那家伙确实恶毒呢。我六哥问咋回事。我犹豫片刻,将前因后果告诉了我六哥,我六哥听得怒不可遏,他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我们辛辛苦苦地把茧子喂出来,他一滴汗不出,就要分那么多,简直就是抢嘛!

我告诉我六哥,我娘老早就跟我们说了,要我们千万不能把这事情跟他说,因为害怕他闹出啥事来。我六哥冷笑着说,他郑三炮也太黑了,得收拾收拾他。我急了,我说六哥,你要闹出啥事情来,我娘会收拾我的。我六哥说,你怕啥呢?我都不怕你怕啥呢?我说六哥,我们家才过了点清静日子,你千万别添啥乱子了,再说要不分红给郑三炮,我们能承包到桑园么?我六哥冷笑着,也不应答我,转身走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六哥就出了门,他去村上修自行车的那里要了一把钢珠,然后坐在人家门口往枪里灌火药。人家看他灌了许多药,又将一把钢珠全部塞进枪桶,问他是不是要去打狗熊。我六哥没说话,抽出枪条,将弹药填压紧实,开始装引信。

这时候郑三炮出现了,他正从家里往村委会去,步伐矫健,一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六哥站起来,扛着枪迎面而上。

郑三炮一眼瞥见我六哥,一愣,脚下停住了。

我六哥径直往郑三炮走去。

郑三炮双腿似乎发软了,走起路来竟然摇摇晃晃,神情也格外紧张,他老远就讪笑着跟我六哥打招呼,老六往哪里去啊?昨天晚上的汽水好不好喝啊?

我六哥也不理他,将枪从肩上取下,平端在手上,枪口对着郑三炮,快步迎上去。

嗨,老……老六,小心枪……枪走火哟!郑三炮的说话声变得结巴起来。

我六哥走过去,两人迎面相对。我六哥慢慢端起枪,枪口对着郑三炮的脑袋。郑三炮吓得脸色煞白,哆嗦着问,老……老六,你这……这是干啥?

几成?我六哥问。

啥几成?郑三炮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