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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1页)

早上7点30分,在大底特律,有数以万计的人已经起床几个小时了,现在他们已经在工作了;而另外一些人还躺在床上——不论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工作性质使然。

艾丽卡·特伦顿就是自己选择继续在床上睡懒觉的一个。一张法式大床上,光滑的缎面床单和被子裹着她年轻的身体,皮肤冰润光滑、紧致细腻,她醒了,但又迷迷糊糊地睡去,至少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她都不打算起来。

她昏昏欲睡,意识还不太清醒,梦见一个人……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撩拨她——一次又一次!而她自己的丈夫已经至少三个星期,也可能是一个月,没有碰过她了。

她恍恍惚惚,一波醒来又一波睡去,仿佛身处缓缓袭来的浪潮之中,艾丽卡在想,自己也并不是总赖床的。在巴哈马群岛,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直到5年前和亚当结婚,她曾经经常天没亮就起床,帮着把海滩上的小艇推下海,然后启动船外侧的发动机,而她父亲则开始用拖钩钓鱼,这个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她父亲早餐喜欢吃新鲜的鱼,而她出嫁前的那几年,每每出海归来,都是她做鱼给父亲吃的。

刚结婚的那段日子,在底特律,她也是和在家乡时一样,一早就和亚当一起起床,然后准备早餐和亚当一起享用——他津津有味地高声赞叹艾丽卡与生俱来的烹饪天赋,哪怕只是最简单的食材,她也会别出心裁地做出美食。艾丽卡不想雇用其他人住在家里,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从早忙到晚。当时,亚当的双胞胎儿子格雷格和柯克在附近念预科,所以大多数周末和假期都会回家。

那个时候,她常常担心两个孩子不接受她——亚当跟他们的母亲离婚后,在同一年里,仅仅几个月后就认识了艾丽卡,并开始了喷气机速度的恋爱。不过,两个孩子一下子就接受了艾丽卡——甚至还心怀感激,好像是因为他们前些年很少从自己的父母那里收获这般感受,亚当沉浸于他的工作中,而母亲弗朗辛也经常出国,直到现在也依旧如此。另外,艾丽卡和孩子们的年纪也更接近。那时候,她还不到21岁,而亚当比她年长了18岁,尽管年龄并不是问题。当然,现在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还是那样,只是如今——时隔5年——感觉好像差距更大了。

原因显而易见,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如干柴烈火般地相互吸引。他们第一次亲热——翻云覆雨般——发生在月光照射下的巴哈马海滩。艾丽卡依然记得,那个弥漫着茉莉香气的温暖夜晚,海水轻轻拍打着那片白茫茫的沙滩,和风涌动,吹拂着棕榈树,阵阵音乐从拿骚海港一艘亮光的游轮上传来。他们彼此才刚刚认识几天。亚当和几个朋友在莱弗礁度假——治疗离婚后遗症——在拿骚一个叫查理·查理的夜总会,他们介绍他认识了艾丽卡。第二天,他们就在一起待了一整天,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

那天晚上,不是他们第一次去海滩。但是,之前几次她都拒绝了亚当;后来她明白了,她无法再抗拒了,只是半推半就地轻声说:“我可能会怀孕。”

他也轻声回答:“反正你要嫁给我,所以无所谓。”

从那时起,一直到一个月后结婚,他们常常如痴如醉地亲热——几乎夜夜如此,无穷无尽,然后第二天早上醒了再继续(喔,无与伦比啊)。甚至回到底特律后,二人也依然如故,尽管亚当一大早就要赶去上班。艾丽卡也很快发现,这就是汽车公司经理妻子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随着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流逝,开始的那几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亚当的热情渐渐退却,他们俩谁也做不到一直保持最初那种高烧一般的热度。这一点,艾丽卡很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她没想到,降温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毫无疑问,她能这么强烈地意识到这个变化,也是因为其他要做的事情变少了。格雷格和柯克已经离开密歇根去上大学了——格雷格前往哥伦比亚念医学,而柯克则去俄克拉荷马读新闻学,所以现在很少回家。

她还是在床上躺着,但也没怎么睡着。他们家的房子位于伯明翰北郊的夸顿湖畔,周围静谧。亚当已经出门了。和汽车界大多数的高层一样,他每天早上7点30分就开始办公,秘书来上班的时候,他已经工作一个小时了。亚当一如既往地准时起床锻炼身体,在外面跑步10分钟,然后冲澡,吃早饭,最近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这样。自从亚当对艾丽卡坦言她做饭时间太久,可能耽误上班之后,艾丽卡就不再早起准备早饭了,当初的美好时光已经在日常生活中溜走,不再像他们刚在一起时那样了。如今,亚当心焦如火,迫不及待,一心想着早点儿出门,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会充分享受这共进早餐的轻松一刻了。一天早晨,他就简单地说了一句:“亲爱的,你接着睡吧。我自己做早饭。”于是,他就自己做了,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如此。所以,他们就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这样。艾丽卡觉得,自己对亚当的日常生活似乎不再有什么用处了,自己独具匠心做出的早餐,欢欣雀跃布置的餐桌,甚至她这个人的出现,都不再讨他喜欢,反而招他厌烦。这让她感到很郁闷。

艾丽卡发觉,亚当现在越来越不关心家里的事情,总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越来越烦人。就连他偶尔对自己的关心也显得沉闷而乏味。闹钟一响,还没等艾丽卡醒来,亚当就立刻关掉铃声,然后马上起床。然而,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一醒来就会自然而然地伸手抚摸对方,有时候很快就亲热起来,两个人甚至比晚上还要兴奋狂热。然后,艾丽卡继续躺着,心里怦怦直跳,气喘吁吁,沉醉片刻,亚当就会轻声低语:“一天的开始还能比这更妙吗?”一边说一边悄悄地从艾丽卡身边爬起来。

可是如今,再也不会这样了。早上绝对不会,只有夜里才能感受些许亲密,不过也很少发生了。到了早上,他们的交流也和陌生人之间差不多。亚当快速地醒过来,匆忙完成每天早上的运动,洗漱,吃完早餐,然后就离开家。

今天早上,艾丽卡听见亚当在浴室和楼下的动静时,她一度想过要不要一改现在每天的套路,起床和他一起。但很快就又提醒自己,他只想要赶快出门,就像他生产计划小组设想的飞车一样;至少要像即将面世的新车型“猎户星”一样。再说,按照亚当的效率,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用艾丽卡做饭的时间做出6人份的饭来,而且有时候,他的确就是这么做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在纠结要不要起床,就在这时,亚当已经开车走了。至少今天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花儿都去哪儿啦?不久前,他们的爱情啊,生活啊,消逝的田园诗歌都去哪儿啦?亚当和艾丽卡这对年轻的恋人去哪儿啦?啊,去哪儿啦?啊,去哪儿啦?

艾丽卡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上午已经过半,淡淡秋阳从百叶软帘的叶缝斜射进来。

楼下,吸尘器在呜呜作响,呯呯砰砰的,那是女佣古太太,她每周过来打扫两次,这会儿已经自己进来,开始干活了。这让艾丽卡如释重负,因为这意味着今天她不用操劳家务了,虽说她近来早就对家务事不如从前上心了。

一份早报放在床边。肯定是亚当留下的,他有时候会这样。艾丽卡倚着枕头撑起身子,淡褐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翻开了报纸。

第一版有相当大的篇幅都在报道爱默生·韦尔对汽车行业的“炮轰”。艾丽卡跳过了大部分新闻,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尽管有时候她自己也想踏足汽车行业。她从不喜欢这个行业,从刚刚来到底特律时就不喜欢,尽管她也曾为亚当做过尝试,但是,汽车行业里有太多对工作全情投入的人,丝毫不留时间给其他事,这让她从心底里感到排斥。艾丽卡的父亲本身是一位机长,工作出色,不过只要离开海岛航空的驾驶舱回到家里,他总是将工作置之脑后。他更感兴趣的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慢生活,钓鱼、做木工、看书、弹吉他,有时候就只是坐着晒太阳。艾丽卡知道,即使到现在,她和父母一起度过的时光也远远多过和亚当在一起的时间。

在她突然宣布要嫁给亚当的时候,父亲就对她说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你一直都是这样。所以我不反对这件事,即使反对也没有用,我宁愿早些答应你,让你带着我的祝福结婚。或许,我有一天能够习惯有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婿。他看上去是一个正经人,我挺喜欢他。不过,我对你有一句忠告:他雄心勃勃,你或许现在还不明白雄心的意思,尤其是在底特律。要是你们俩有一天出现什么问题,也一定是这个原因造成的。”有时候,她会觉得父亲当时真是明察秋毫,拥有远见。

艾丽卡转念又回到报纸和爱默生·韦尔那里,他那张脸在两个专栏版面上熠熠发光。她在好奇这位年轻有为的汽车界评论家的床上功夫如何,然后得出结论:估计不怎么样。她之前就听说他既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不管有多少人曾绞尽脑汁想给他扣上同性恋这顶帽子。人类,好像就是有这么令人沮丧压抑的一部分:女性化和衰男人。她百无聊赖地翻开下一页。

这个世界还是如往日一般混乱——从国际时事到社会生活,都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那些汽车界大人物的八卦:什么福特家族招待了意大利公主;洛奇一家去了纽约;汤森家去听了交响乐;恰宾家在北达科他州猎野鸭之类。翻到另一页,艾丽卡的目光停留在了安·兰德的专栏上,然后她开始在脑海中构想起自己的信来:安,我的问题是关于已婚妇女的,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关于这件事情的玩笑可不少,但都是那些并没有真正遇到困扰的人开的玩笑。事实很简单——如果我能作为一个女人来和你坦诚地聊这件事情——那就是我没能得到满足……就是最近我都没有得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