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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秘史(修订版):鲜为人知的1914-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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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完美的平衡(第1页)

历史上最恐怖的8月。

——亚瑟·科南道尔

英国远征军指挥官约翰·弗伦奇爵士(SirJohnFrench)此时已经到了法国,却不太清楚德军的去向。即使德国人就在他眼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应战。

弗伦奇,就是那位在卡勒兵变中辞职的皇家总参谋长,此时带着令人敬畏的陆军大元帅、战争大臣基钦纳伯爵(FieldMarshalEarlHerbertKitchener)的亲笔手谕来到了法国。然而,基钦纳手谕的内容却不是弗伦奇这个职位的人想要的。手谕没有要求弗伦奇全力追击德军并与之交战,就好像英格兰从来不期望胜利、盟友法国人没有处于绝望状态不需要最大限度的支持似的。

事实上,弗伦奇发现手谕与他的期待相反。他被告知,必须节省使用英国远征军,因为这支军队占用英国大部分的常规部队,有5个师的兵力,包括4个步兵师、1个骑兵师。

“显然必须以最谨慎的态度将部队伤亡降到最低限度。”基钦纳写道,“我希望你清晰地理解这支军队是完全独立的,你不必接受任何同盟军将军的指挥。”换言之,弗伦奇不能指挥这支军队去冒险,不能把自己看作霞飞、朗勒扎克,或其他法军将军的下级。基钦纳用这种方式制造了大量的问题。

的确,英国远征军比法国和德国部署在西线的巨大军队小了许多,似乎有被忽视的危险。愚勇有余的德皇威廉,为了激励德军争取胜利,称英军为“可怜的小军队”。但是,英国远征军士兵是世界上最好的:接受过良好的培训,纪律性极高,经常被送到英国海军都无力触及的天涯海角。这些士兵渴望战斗,有极高的精神素养。大部分普通士兵是职业军人或英国城镇里的穷人,他们对团队的忠诚和相互之间的忠诚要远远超过对帝国荣耀的浪漫追求,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使他们不敢开玩笑。德皇的奚落传到他们的耳中,于是他们开始称自己是“老可怜”。当他们乘坐货轮刚从南安普敦抵达法国的港口城市勒阿弗尔时,听到簇拥在港口的人群高唱法国国歌《马赛进行曲》。数千英国兵与法国人群对唱起来,他们没有唱英国国歌《上帝保佑我王》,却唱了一首供行军时娱乐用的粗俗歌曲。法国人边看边听,面带虔诚,有的还把手放在胸前,就好像这首一个词也听不懂的歌曲是英国国歌似的。

英国远征军先在比利时南部集结,然后于8月20日向北移动,目的地是朗勒扎克第五集团军的左翼,形成并列阵形。8月21日,当比洛的德军第二集团军在桑布尔河附近的沙勒罗瓦(Charleroi)对朗勒扎克的部队发动攻击时,英国远征军正在行军中。弗伦奇在得知法、德两军交火的消息后,立刻命令第一军团(贺瑞斯·史密斯–多林爵士指挥的两个师)进驻离沙勒罗瓦8英里(约13公里)远的蒙斯(Mons)。英军占据了蒙斯,便能保护朗勒扎克的侧翼。

第二天,德军和法军在桑布尔河边交替地向对方发动攻击(鲁登道夫恰巧是比洛的参谋,他组织部队抢占了桑布尔上的一座桥梁)。一队英军侦察兵与从北面来的德军骑兵相遇。德军骑兵后撤。精明的英军马上下马,开始挖战壕,等待史密斯–多林的主力步兵增援。他们不知道明天日出时德军将如何攻击,但他们知道自己手中只有步枪,此时只能尽最大可能做好战斗准备。

德军第一集团军就躲在英军对面的黑暗之中。德军指挥官克卢克(英军业余歌词作者特别喜欢他的名字)只知道自己的侦察兵遭遇了一些有武器的骑马人,侦察兵说这些骑马人是英国人。克卢克没有认真对待这个发现,他判断英军主力要么还没有抵达法国,要么还距离很远。似乎没有必要立刻发动攻击。

此时,克卢克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失落,因为他不想来此地,实际上他也不应该来此地。比洛为人比较慎重,最近才被任命为克卢克的上级领导,比洛的部队在克卢克的左翼。与法军类似,德军也处于学习如何管理如此大规模的军队的阶段,他们还没有看出为自己巨大的右翼有必要建立起一种新型的指挥结构。法军和德军都没有看到集团军之间需要协调,解决这个协调问题不能依靠让某个集团军司令员去指挥其他集团军司令员。由于人类天性的作用,每个集团军的司令员必然总是优先考虑自己集团军的目标和需要。

粗犷的克卢克与精细的比洛之间,肯定会产生矛盾。克卢克想要向右摆得更远,要远远地包抄法军,比洛坚决要求克卢克靠近自己,于是比洛居中、克卢克在右、马克斯·冯·豪森(MaxvonHausen)的第三集团军在左,三军一起对付朗勒扎克。克卢克抗议这种做法,但抗议无效。比洛是一位非常可靠的职业军人,长期充当德军高级职务,10年前曾有机会成为施利芬的后继者,后来败给毛奇,原因很可能是他比较偏爱直接攻击法国,而不是像毛奇一样比较偏爱采取包围法军的办法。比洛在1914年8月采用的方案,是典型的常规战法。如果他与朗勒扎克对峙,克卢克和豪森将保护其侧翼,然后伺机从侧翼包抄朗勒扎克的。但是,比洛的正统战法将使德军丧失巨大机会(如果在1905年让比洛而不是毛奇负责战争计划,大战将有一个不同的开局)。如果允许克卢克按自己的意愿行动,他将不仅围绕法军,而且要围绕英国远征军。他有可能进攻史密斯–多林的侧翼,并将其击溃,然后将被击溃的英军推挤入朗勒扎克的侧翼。这个可能性的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朗勒扎克溃败——任何一个法军集团军溃败也一样——西线的战事将迅速结束。克卢克不断抗议,甚至向毛奇诉求,都毫无结果,他只能听从比洛的命令。按照比洛的命令,他将头对着头地与英军最强大的部分撞上,而不是英军最弱的侧翼。他没有连夜发动攻击,这给英军准备防御的时间,原因是他不知道面前的敌人要比小股流浪骑兵危险得多。

8月23日的早晨(日本对德国宣战之日),克卢克命令炮火轰击挡住自己去路的敌人阵地。9点30分,炮火结束,他认为面前的敌人已经处于混乱之中,于是命令攻击。德军立刻遭受猛烈的射击,射击的强度之大以至于德军认为敌人在使用机关枪扫射。德军不断发动进攻,但每次都被击退。大量杀伤德军的是英军已经训练多年的步枪射击法。英国远征军的士兵都拿着李–恩菲尔德0。303英寸步枪(LeeEnfield8毫米步枪),这种步枪的弹匣能装10发子弹,弹匣装卸相当容易,经过训练的士兵们能每分钟瞄准300英尺(约91米)开外的目标射击15次。大部分士兵能做得更好。士兵定期给予足够弹药进行训练,射击成绩好的士兵能获得现金奖励。这些训练措施都是南非战争后引入英国的。在南非战场上,英国兵发现布尔人的游击队的枪法比自己要好。

双方激战一天,几乎是寸土必争。德军的兵力远远超过英军,英军不得不后撤。在这一天的战斗中,史密斯–多林的手下有1600人阵亡,德军损失5000人。克卢克的部队休战一天。一天的时间,应该不算什么。但是,这意味着德军有可能被阻止两天、三天……毛奇的计划将开始分崩离析。

太阳下山后,由道格拉斯·黑格(DouglasHaig)指挥的英国远征军第二军团与史密斯–多林的部队会合。英军再次修建防御工事。然而,在夜里,一名法国联络官抵达英军指挥部,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朗勒扎克的部队没有坚守沙勒罗瓦的阵地,已经后撤了。这样,英军的右翼就暴露在外了,在别无选择下只能也后撤。弗伦奇非常气愤,他认为朗勒扎克此举完全没有必要,实际上,法军很可能因朗勒扎克此举而得救,而且应该算是法军在极度困难的环境下做出的高明战术。弗伦奇来法国参战前就轻视法国人。此后,他对法国人的轻视变成毫无根据的藐视。

这场战斗之后,出现一些非常美妙的传说。有人说,当英军在最危险的关头时,一个宏伟的身影出现在天空,双臂举起。另一些人说,他的手指向胜利的方向。还有一些人说,他在英军撤离后将德军拖住。他就是人们常说的蒙斯天使。更富有色彩的传说是阿金库尔弓箭手。在中世纪,离蒙斯不远的阿金库尔,英国的弓箭手击败穿着厚重盔甲的法国武士。在499年后,有人发现德军士兵在蒙斯被弓箭射穿身体而死。

当然,这些传说都不是真的,均是新闻记者发明出来的。这些传说早就有,这些新闻记者谁也没有见到过天使、弓箭等。

德军于8月24日早晨恢复进攻,准备迎接更顽强的抵抗,但他们没有发现英军,只有被抛弃的战壕。德军快速追赶,两天后,于8月26日在勒卡托(LeCateau)追赶上史密斯–多林的部队。由于条件艰苦,史密斯–多林的部队此时已经非常疲惫了,难以按照弗伦奇的命令立刻摆脱德军,继续撤退。此时,他仿佛就是寓言中的人物,被恶毒魔鬼控制着,既不能前进,也无法逃脱。于是,他只好组织起一个殿后部队,令其与大部队维持最小距离而不被德军包围。勒卡托的战斗演化成一个比蒙斯更大、更血腥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5。5万英国士兵阻止了14万德国士兵的进攻。最后,德军感到必须让部队撤下来进行重组,英军此后才又继续后撤。英军有8000士兵伤亡(比惠灵顿在滑铁卢的伤亡还多),损失36门大炮。英国远征军将领之间的矛盾也恶化了。弗伦奇一直不喜欢史密斯–多林,很不愿意让史密斯–多林指挥军队,此时坚决认为史密斯–多林是在故意违抗军令。另外,史密斯–多林则认为黑格在蒙斯和勒卡托都贻误战机。后来,英国的宣传机构竟将勒卡托之战当作胜利来欢庆,这表明英国人的绝望心理。然而,英国逃跑时还能保持完整性,这才是唯一值得庆贺的事。

在西线的其他地区,德军取得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德军先阻击法军的攻击,然后发动高效的反攻,德军的伤亡数也比法军少。德军胜利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士兵多;我们知道,法、德双方的兵力大体相当。德军右翼也没有明显的兵力优势。例如,法国人在沙勒罗瓦进行了一次反攻,其结果是德国人的3个师不仅阻止了朗勒扎克的9个师,而且最终迫使法国人后撤了7英里(约11公里),被击退的法军实力其实很强,其中包括了10个殖民地精英团,这些来自法国殖民地的精英团的实力与英国远征军的精英部队类似。那么,德军的胜利是德军做对了一些事吗?还是法军做错了一些事?或者是两种原因都有?

答案是两种原因都有。即使面对连续的失败,法军将领们还是不断地驱赶法国兵攻击德国人,无论战场的实际情况有何不同,无论这种攻击的后果有多么可怕,他们还是不断地照样重复。朗勒扎克是一个罕见的例外。他在攻击沙勒罗瓦前犹豫不决,原因是他的两个军团指挥员坚决反对。霞飞手下的其他指挥官们坚信,法军应该发动攻击,不应该像蚯蚓一样在地底下蠕动。他们要在刺刀尖上赢得胜利,而不是靠将炸药包装钢铁里然后投掷到天空中去获得胜利。德国人则不同,他们身手机敏,一旦遭遇敌人,立刻挖掘掩体,等待敌人进攻,然后用手中的武器扫倒进攻者,他们不仅使用步枪射击,也使用每分钟能射出600发子弹的大口径机关枪扫射,而且还使用火炮(加农炮自始至终都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当攻击者撤退后,德国人将继续用野战炮发射榴霰弹和装有烈性炸药的炮弹惩罚敌人。然后,德国人从掩体中钻出来,四处追击敌人。从战争开始,德国人就比英国人更会使用防御工事,每个士兵都携带着战地工程师分发的锄头、铁铲。德国人在蒙斯、勒卡托的战斗中有浪费士兵生命的现象,在后来更大的战斗中同样也有,但德国人在1914年西线上的伤亡人数远远少于法国和英国,这归功于德国人高明的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