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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爷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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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第1页)

这可以理解,但戏班不能一直囿于此。固步自封就是在时间中沦亡。戏班如何走上正轨?走上正轨之后,你又该如何做?你想过吗?”

这是个很犀利的问题。很显然,如果一丝不落的照搬丁永昌的做法,一辈子找戏做戏,就只能像丁永昌一样被动地苟活着,但丁永昌的做法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如何去粗取精加以改进,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不过是一个刚接触歌仔戏没多久的门外汉,要她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未免太强人所难。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我暂时没想到有效的方法。”她说。

“那你真的要好好想想了。”明叔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

“我倒有个想法,你不妨考虑一下。”

“明叔你说。”毓敏秀谦虚地请教。

“戏班的生角薄弱是事实,但生旦丑又是一出戏的核心,生角更是核心之核心。要培养一个独挑大梁的顶梁柱是必要之举。建业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我觉得他更具备丑角的天分。何况我也老了,演不了多久了,戏班迟早要交给你们年轻人。”

“嗯。”

“但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成功的角色更可能需要三年,五年,或者十年,有些人甚至付出一辈子也没有成功。所以这是必要之举,更是后备之举。你就是那个要培养的生角,你明白吗?戏班别的方面照旧,建业继续找戏,戏班继续演出,但不能有更大的发展。我们会进入一段很长的冻结期,就像动物冬眠一样,但春暖花开天地冻融的时候,我们是否会像预料中那样苏醒过来,是一个未知数。任何稍有差池,都有可能让我们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你的任务很重,非常重,你知道吗?”

“我知道,”毓敏秀应道,“阿爸把戏班交给我,我就一定要把它发扬光大。无论多苦,我都受得了。”

“好。”我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接下来我会为你专门制定一套特殊的训练计划。”他望向我,“阿凤,你帮她。”

从一个无名小卒突如其来地成为如此重大事件中的一角,让我很震惊,但一想到有机会和她共同进退,我即便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也早已点头称是。

“苦了你了,孩子。”王玉桂摸着她的肩。毓敏秀反握住她的手,说这是她的责任。又是责任二字,就好像她的一生都在为责任而活,而这责任是丁永昌,哦不,确切地说是丁建国给她的。成为丁建国的媳妇,她的责任就要担承丁永昌的遗言。从那以后,戏班就是她,她就是戏班。戏班千疮百孔,而她苟延残喘。我不知道戏班能否坚持到她成为一个出色且出名的角儿,又或者我们都会死在通往明天的路上。这真是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赌。

那天晚上我几次想问她对我嫁给丁建业有何看法,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 37 章

明叔所谓的特殊训练特殊之处在于它的残忍,几乎到了灭绝人性的地步。后来每每想起,毓敏秀都说她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全身每一处筋骨都被重新打造过。但事实上,她那副残躯只是一部报废的天气播报器而已。那年,她二十五岁,按照人类的生理发育规律,各部位器官已经进入老化阶段。骨骼停止生长,韧带完全僵化,所以重新拉开筋骨是她尤为重要且十分艰难的第一步。训练开始之前,明叔再次郑重其事地向她确认是否真的准备好走歌仔戏这条路,她坚定地点点头,三年地狱式的训练就拉开了序幕。

从前戏班招收徒弟专挑十岁以下的幼童,筋骨柔软,身体可塑性极强,拉筋劈叉不费吹灰之力。但她不是。她初次拉筋的时候,把腿撑在横杆上只能比腰部高一点点。正常情况下,是靠自身的腰力下压,以达到抻开腿部韧带的效果。但时间要求我们必须速成,明叔便叫我把腿压在她的后背——我要同时拉开我腿部的韧带,以达到更柔软的效果。他没有明说,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要培养我成为戏班的当家花旦是不言而喻的。他站在我后面,双手按着我的后背使我的脸完全贴合到大腿上。有五年的训练基础,这对我是小菜一碟,但于她而言,这完全违背了人类的生理构造。到休息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紧紧咬住的牙关使额上的青筋爆出,冷汗瀑流。

我觉得她遭受的这一切苦难都是因我而起,因我的恶作剧,因我自私地想永远留下那俊美的容颜,因我自私地想占有她,才将她推下了火坑,但我后悔了。看到她脸上和汗水融在一起的泪水,我后悔了。我哭着对明叔说,不要让她在练下去了,她已经老了,她的身体根本已经不能承受重新拆分组合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

但他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冷酷到一句话都没有说。短暂的休息之后,他要我们换一条腿练习。我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我好像把小时候从没使用过的耍赖伎俩一下子全用上了,连毓敏秀的话都不听了。明叔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这不是疼她,是在害她。

我知道,我就是罪孽的化身。因为我,父亲抛弃了母亲;因为我,母亲抛弃了贞洁;还是因为我,毓敏秀要遭受这样的苦难。是不是我真的满身罪孽,要如此抽筋拆骨才能换来一点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