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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1页)

带着他有点配不上的翩翩佳公子荣誉称号,闭上了他的眼睛。赵胜以其非凡的生命毅力,相赵二朝,熬死了赵惠文王、孝成王。

相国的坐椅被一个人的屁股硬生生坐了近半个世纪,那得磨坏多少条裤子呀,同时也会将一个人磨炼得刀枪不入,党羽遍布,呼风唤雨,形同于妖。他的死,于赵国而言重于泰山,因为赵武灵王之后呈萎靡之态,惯以搬救兵而苟延残喘混日月的赵国,终于失去了一位杰出的四处作揖打拱外交家。一种充满讨生活寓意的艰难生存已接到某种暗示,是的,赵的气数快尽了。

即便这样,赵胜先生的死仍不能与另一位同志相提并论。

另一个就是秦昭襄王。与平原君在相位上的持久性相媲美的是,秦昭襄王在秦庭的龙椅上竟然也端坐了56年。平原君的死,给了他一种勒马驻足的提示,或一种结伴而行的催促,终于,昭襄王忍辱负重的臀部开始对龙椅不耐烦起来。

这年秋天,一片枯黄的树叶,带来了远行的邀约。“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广到晓穿朱户。”燕子都飞去了,我还留此作甚?

远方山长水阔,不必问行归何处的。秦昭王眨巴着干枯而绝望的眼睛,知道属于他的时间已经用完。是啊,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不管这话说地是如何无奈,也不管对这个世界仍是多么心存眷恋,但交班的时刻已经来临。他躺在宏阔而又沉寂的咸阳宫中,向辽远的东方投去最后略带遗憾的深沉一瞥,那是追逐猎物时还没到手的动物目光。

啊,东方!只有东方寄托着他的梦,那里有他未竟的事业。革命尚未成功,儿辈仍需努力,他带着无限的遗憾垂下了头。

旋即,一声撕心裂肺的啼哭,悲伤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哭声掀开龙床前厚重的垂幔,越过咸阳宫威严的飞檐与高墙,在秦庭迅速弥漫。呜咽的嫔妃们揩一把伤心的鼻涕,开始惊惧殉葬的名单上是否已写有自己的姓名,悲情的公子们擦去硬挤的泪水,开始猜度那把暂时赋闲的龙椅,将会坐上哪个兄弟的屁股。

狐疑、揣测、担心、绝望,瞬间成为皇宫内的主题词,在奔竞,在游走。毕竟,王权更替是一次全新的洗牌,旧有的秩序将在此刻被完全打破,新建立的坐标系中,谁也不能确保自己仍会在原先的位置上逍遥,他们集体将目光暗暗地盯住一个人,安国君,子柱。

因为早在秦昭王40年,即公元前267年,太子嬴悼死于魏国,两年后,安国君就被立为了太子。王权易人之际发生的手足相残悲剧太多了,他们不能不为自己的性命忧虑,为前程和出路忧心忡忡。

与这群体性郁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个远道而来的人的窃喜不已,他就是吕不韦。

哭声震天里,他低着头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容。

因为,他看到了一扇訇然洞开的门。

居奇货者

《名利场》以这样无比怅惘的一连串诘问结尾:唉!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是快活的?有谁是称心如意的?即便遂了心愿,又有谁是真正心满意足的?

可惜的是,萨克雷,这个被恩格斯称为有不可辩驳文化历史意义的英国作家,无论就生活地域的遥隔,还是生存时代的远离,都不可能将这排充满人生思辨的问号,送给阳翟大贾吕不韦吕老板。

公元前3世纪的战国赵武灵王时期,东方世界一度以邯郸为政治经济中心。作为往来贩贱卖贵的商人,吕不韦自然不会阻止自己从家乡濮阳出发前往邯郸掘金的脚步。事实上,泛舟江湖,侯时转物,19年间三致千金的范蠡,独创“人弃我取,人取我予”经商之道大获成功的白圭,结驷连骑长途贩运,在市贱鬻贵中富甲一方的子贡,这些名扬天下的前辈商界精英的先进事迹,早已在他脑海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那就吹起口哨,放飞出梦想,怀着只有年轻人才有的踌躇满志心情,在“千万里,我追寻着你”的轻松旋律中,向并不遥远的北方进拔。

那里的舞台的确很大。

邯郸,没有辜负这个操着一口河南口音青年的期望。数年间,他家累千金,司马迁和司马光两位老先生异口同声认定其为“大贾人”。作为商界明星,年轻吕董的翩翩身影,可曾频频闪现在媒体的财经板块和各种貌似高深的高层论坛?有一点可以确信,他一定经常出入社会名流聚集的场所,结交着形形色色的高端人士。

于是,一场重要的邂逅完成了逻辑上的必然。子楚,也叫异人,这个在赵国作人质的秦国落魄王孙,走进了他的视线。

虽然是公子,但异人绝不是一支处以涨停版的绩优股,他只是秦国太子安国君20多个孩子中的普通一员,是个在赵国得不到任何礼遇的秦国人质,一个被故国冷落、他乡冷遇的可怜青年。

但就是面对这个青年,小吕顿然心头一振,继而眼前一亮!

幸福的眩晕,以3安培的静电流几乎将小吕在瞬间击倒。俺的亲娘!这不正是我苦苦寻找的奇货?这不正是我藉以飞黄腾达的跳板?这不正是老吕家祖坟上冒青烟的天赐之机?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投资计划在脑海中迅速形成。有“天下言治生祖”之称的商界巨子白圭先生,曾不无自矜地得意说,“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 白先生不知道,他那一套“人弃我取,人取我予”的经营策略,不仅被现今的吕不韦彻底学走,甚至还被他发扬光大,并将之拓展运用到了另一个全新领域。

小吕向子楚发言了,话说地很让人摸不着头脑,“我能光大你的门楣。”

哥们,你谁呀?拿我穷开心不是?我落魄到连日常车乘进用都捉襟见肘的窘困地步了,物质生活困难,精神抑郁难伸,再说你一个商人怎么能帮助我呢?挤兑人的吧。子楚似解嘲,也像是回讥,“你还是先光大自己之门楣,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楣吧!”

小吕目光诚恳而炯炯,“你不知道啊,我的门得等待你的门光大之后再光大。”这一点,深合了墨子“兼相爱,交相利”的哲学思想,发展到今天的商界,就是八个字——精诚合作,实现双赢。

然而,合作双方需要共同面对的严峻情况是,被立为太子的安国君,在垂垂老矣的昭襄王翘辫子之后肯定会践祚,但问题是,安国君不仅仅制造了一个子楚,同时还为他荣誉出品了二十余个兄弟,子楚在其间并不行大,最糟糕的是,他又常年远离父亲身边在赵为质,生母又是夏姬,不为安国君宠爱,所以,子楚在安国君之后成为秦君的机会,可以说微乎其微,基本上是零。

深知自己出路的子楚问,那你说,接下来该怎办呢?

吕不韦目光幽邃地笑了,他知道眼前的公子异人那颗忐忑不安而又迫切异常的心。其实,策略早已在他大脑中迅速形成,后世的李冰修都江堰时,将之总结为八个字,至今为水利工程师们奉为圭臬——逢正抽心,遇弯截角。

公子,你没注意到吗?安国君宠爱的是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却从没有生过子嗣。现在你要作的是,一是千方百计亲近华阳夫人,从感情上占领制高点,获得内部最重要的情感支持;二要不遗余力结交宾客,广泛造势,大打与贤能之士交游的舆论战,从外围获得安国君对你的才能认同。两项工程齐头并进,幸福就像花儿一样,会在并不遥远的一个明媚早晨,准时向你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