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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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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颜之厚(第1页)

“泉源通石径,涧户掩尘容。古墓依寒草,前朝寄老松。”诗摘自五言长城,是刘随州以栖霞寺为题所作。南齐永明二年,平原居士明僧绍于江乘摄山建栖霞精舍始;而后南朝僧朗在此宣扬三论教意,从此栖霞寺为三论宗祖庭;在后世不断修建完善下,才有了如今殿阁宏伟,佛气鼎盛的局面。

天上旭日未出,月影如雾,早风中带着缕缕凉意。

唐姑花特意未着官服,穿的是素色交领长袍,腰间挂着月牙形的玉坠,打扮的简朴自然。缓步行过唐高宗亲笔御书的石碑,踏进古老的山门。

此时寺中僧人多在正殿做早课,诵经声和雅深满。几个小沙弥各持一柄扫帚仔细地打扫着院落四周。唐姑花不由感叹到在如今这个混乱不堪世道下,这帮和尚倒过得太平。

几个小沙弥也纷纷注意到唐姑花相貌出奇,肌肤雪亮如长白寒冰,眉发焦黄似琥珀剔透,面容平整,唯独鼻梁高挺。这种长相绝对算不上俊俏。可在唐姑花浅浅的眼窝里,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仿佛覆盖着一层冷冰冰的白光,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再搭配上其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几乎弥补了唐姑花相貌上的不足,大有出尘幽韵。

一个小沙弥出于好奇,走到唐姑花身前两手合十问道:“敢问施主怎么早到鄙寺有何贵干。”

“小师父,我请问你贵寺可是有位汤盎师父?”唐姑花直接开门见山。

小沙弥闻言,神情复杂地问道:“施主找我汤盎师叔是有什么事吗?”

唐姑花见小沙弥,疑惑地问道:“小生听闻汤盎师父医术精湛,特来叨扰。看小师父的样子是有什么顾虑吗?”

“施主不要多想,我那汤盎师叔是吐蕃人,我这一寺的人沾他的光,才免去了官府苛政,故汤盎师叔在寺中身份仅次于方丈,我寺中人都对他颇为敬重。”小沙弥解释道。

这蒙古帝国的创始人成吉思汗曾嘱咐其后裔,给予各宗教平等待遇。佛教、道教、基督教、***教、摩尼教等宗教在蒙古的宽容政策下蓬勃发展。比如赴西域劝铁木真去暴止杀的长春子被授予主管天下道教的权利,由此全真教不断壮大,而作为铁木真孙子的忽必烈曾两次接见当时正一教主张宗演,命其袭掌三山符箓、及江南诸道路教事。而且在元以前,天师不过张道陵的后人的自称,并未得到官府承认,宋时官家仅赐号为先生,反而是蛮夷出身的蒙元可汗正式以官方名义尊其为天师。除了道教,佛教也开始前所未有的兴盛,只是真正兴盛的并非是汉化衍生的八大宗派,而是藏传佛教五个支系里的萨迦派。同样是得忽必烈的青睐,从八思巴启,直至元朝结束,一直由此一系僧人担任国师,且历代蒙古帝王必先受国师受戒,方可登基。

所以说在元朝的时候僧人,尤其是番僧是享受极高的社会地位的。其中也包括了以杨琏真伽为首的恶僧,那些和尚在统治者的纵容下无恶不作,如勒索财物、或奸污妇女之类成了家常便饭。唐姑花很清楚番僧是归宣政院辖管的,自己可委实开罪不起。但为了探明汤盎的虚实,又问道:“小师父,冒昧问一句,栖霞寺是千年古寺为何会有番僧呢?”

“施主不知,汤盎师叔据说是来自吐蕃人,幼年时随一个西夏人到江南。入江南不久师叔便染了春寒,得方丈救治才保住性命。康复之后就拜在方丈门下修习医术,就连汤盎这个法号都是方丈赐的。”小沙弥年幼心中毫无城府,

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晓的说与唐姑花。

唐姑花听后,又对小沙弥说道:“多谢小师父指教,那我想拜访汤盎上师该怎么走。”

“施主一直向前走,过大雄宝殿向东转,汤盎师叔就在厢房对面的屋子里住。”小沙弥边说边指明方向。

唐姑花沿小沙弥所指的方向,终于在一棵数丈高,多处覆盖青苔的酸枣树旁,看见一座小屋,屋外种这几株唐姑花叫不上名字的艳丽花朵,这些花多是紫粉色,也要零星几株白色的。每株都是圆蕊,花瓣大而娇。

透过窗户,唐姑花见一僧人手肘抵着几案,痴痴地看着几案上的书。僧人听到脚步声,侧过脸朝窗外望去,映入唐姑花眼帘黝黑坚毅的脸庞,直视他的眼眸就能看见在远方湛蓝的天空下,行走于碧绿的草原之上的藏香猪正默默注视随风飘扬的五色经幡。

唐姑花被扑面而来的粗犷气息震慑住了。屋中僧人见来者定在原地,便起身出来,又因为自身太过高大又不得不俯身出门。走到离唐姑花三尺远的地方,两手合十问道,“敢问施主到小僧住处有何贵干。”

“敢问大师可是给虞子清医治的汤盎上师。”唐姑花敛住心神,试探着问道。

僧人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正是小僧,请问施主找小僧何事?”

“虞子清死了。”唐姑花干脆地说。同时留意汤盎的表情,让唐姑花失望的是汤盎的脸上非但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甚至看不到任何变化,像是一潭深水,哪怕水下暗流涌动,水面上也难见半点波澜。

汤盎面无表情,口中念道,“虞居士多年饱受煎熬,如今舍下皮囊,亦是解脱。”

唐姑花又说道,“上师节哀,眼下虞子清死因不明。我等得知大师常为他医治,奉命来请大师随我去一趟虞家问个清楚。”

“喔,如此说我应当去,只是想请问施主,”汤盎俯身与唐姑花对视,眸中似有凶光闪烁。两个人皆出生于被中原王朝视为蛮荒之地的大陆边陲,唐姑花虽然在寻常人中个子算上拔尖的,但还是比汤盎矮了半个头,即便如此唐姑花毫无惧色,汤盎一字一顿,带着挑衅的味道说:“我若是不想去,施主当如何?”

唐姑花的确对汤盎没办法,自己几斤几两,唐姑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毕竟在唐姑花所处的时代,佛教徒的社会地位空前提高,草原朝廷在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之外,史无前例的创立宣政院同属国家军政机关。哪怕是自己的师父官做到枢密院副使也不敢随便和宣政院扯球,唐姑花还记得现在宣政院管事的是叫洁实弥尔,是个回鹘人,且深得可汗皇帝的厚爱,唐姑花委实不敢惊动哪号人物。但话已至此,唐姑花只好硬着头皮道,“上师,您与虞子清相处多年,难道忍心任由他横死,而凶手却能置身事外卖?”

“凡尘不过是梦幻泡影,世人都有魂化清风肉作泥的时候,这与小僧是否忍心有甚么干系。再说施主即便找到凶手,也不过是再添一条杀业,小僧实难从命。”汤盎说话间,仍不见一丝情感。冷冰冰,阴沉沉,听不出一丝活人气。

唐姑花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就在一僧一凡陷入俱不言语的局面,一个清润爽朗的声音从唐姑花身后,响起道,“放屁,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人生来好生恶死,是天理;不义害人性命,便是亵渎天理,谁家神仙会放纵亵渎天理的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