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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我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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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游花宴上(第1页)

御家花苑的游花宴规模宏大,除了皇帝、皇后、嫔妃和高位权臣之外,其余习桌都安排在廊下,用细网纱隔着四面,倒也透气凉爽。晟帝兴致极高,因为今日伽穆全程跟在他身后,夸赞着周遭的一切,不论是盛开的百花、御家花苑的建筑、大臣们做的诗、颂花神的舞乐……什么都能让伽穆称赞上几句,然后无一例外地绕回到歌颂晟帝功绩伟大上。偏生不论他说出的话多夸张肉麻,神色总是真诚又坦率,叫人觉得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不由去相信。晟帝本就觉得伽穆十分识趣,经过这一日的相处更觉得他有意思,便将他的席位安排在了自己临近的地方,就在湛南王旁边。这惹来了不少大臣的不满。这个伽穆只是个刚刚战败,只能议和的部落二皇子,有何能耐可以坐在前列?要知道打败了枭族立下赫赫战功的骠骑将军厉鸣山都只能坐在廊下。晟帝如此行径,不怕叫武将寒心吗?跟在厉鸣山身后的一个年轻副将此时就满心愤慨,手握酒杯,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主位厅,牙关紧咬。厉鸣山没回头,低声提醒他:“青戈,眼神收起来!”

名叫青戈的副将立刻顺从地转回头,却怒气难消:“将军,您怎么能忍?”

“忍什么?”

厉鸣山稳坐如山,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和对面的大人举杯一笑方饮尽,“不过一顿饭的座位罢了。战场上的胜负不是他几句谄媚就能改变的,你现在气恼计较才是中了他的计,只会叫他更得意。”

青戈一愣,又朝伽穆的方向看去,凭借优越的视力清楚看见了他脸上闪过的得意神色和遥遥看来的视线。枭族人箭发高超,视力也是极佳,定是远远盯着他们将军呢。“阴险狡诈的小人!”

青戈暗骂一句,也学着厉鸣山的样子做出浑不在意的模样,嘴上却道,“这个伽穆不如他哥哥。伽达尚且知道战场上分高下,他就只会嘴皮子上逞能。”

厉惊堂就坐在厉鸣山一旁,此时也冷笑一声,语带火气:“这个伽穆在京城这么多日,说是要学习曜国文化,其实是趁机跟湛南王打得火热,都快成狗腿子了,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

厉鸣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厉惊堂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解释:“我新做了一个好比千里眼的玩意儿,反正闲着没事,就找了个位置好的高楼用来监视他了。”

说着厉惊堂兴奋起来:“您猜怎么着,还真让我看出不少秘密!这个伽穆身边起码有两拨人监视着,偏生他还不知道,自以为隐秘地和湛南王往来,实在太有意思了。”

“千里眼?洪老倒是教了你不少东西。”

厉鸣山笑了笑,“今日回去后带上你的千里眼,来我房间找我。”

厉惊堂一顿,愣愣道:“您怎么知道洪老……”厉鸣山不语。等酒菜吃得差不多,游花宴的重头戏就来了。众人端着酒杯四散游走起来,有的围坐一圈行酒令,有的掷壶,还有的对对子。一时间整个宴厅分为好几处活动区,皆有穿着统一宫装的是侍人主持秩序,参加活动的宴客需以酒为筹码,输的喝一杯,赢的则能得到侍人颁发的鲜花。待活动结束,晟帝会统计谁今夜获得的鲜花最多,当是游花宴的魁首,赠予赏赐。这是一件既能得名又能得利的好事,因此积极参加的人许多。不仅有想要博得晟帝青睐的朝臣,也有爱出风头的勋贵子弟,甚至有些胆大活跃的女眷也会来凑个热闹,只要不违反规则,都是可以的。晟帝也带着伽穆这个跟屁虫,笑呵呵地走下去“与臣同乐”,丝毫没注意到赵千秋欲言又止的神情。就是现在。厉寒酥得到宋桂走过时递来的一个眼神,轻轻点头,转身向赵千秋告了个罪,借着更衣的借口走出宴厅。百福早等在外面,见到厉寒酥带着清辉走来,什么也没说,转身带路。厉寒酥默默跟在百福身后,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在慈心园,也是百福引的路,却是把她引去了全贤的陷阱。如今全贤下场凄惨,百福却留在了宫中,还成了宋桂的得力手下,在奉天殿管事中颇有话语权。厉寒酥停下脚步。百福一开始没察觉,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劲,转回身,见厉寒酥面无表情站着,不禁心中一突。“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百福小心翼翼地问。厉寒酥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上次百福公公为本宫带路的情形了。”

百福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厉寒酥是在翻旧账。他的眉毛耷拉下来,心虚地弓着身,声音都弱了几分:“娘娘……先前奴才听命于全贤,才不得不蒙骗娘娘,是奴才的不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才吧!”

百福说着就要给厉寒酥跪下。厉寒酥叫住他:“倒是不必,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了。”

百福顿时露出喜色,一口答应:“您尽管问,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厉寒酥:“你先前跟着全贤,后来怎么会为宋桂做事?”

百福的眉毛又拧了起来,沉默了会儿才说:“因为宋掌印救了奴才的命。”

百福原本确实是全贤手下的人。那时候全贤的权力极大,几乎所有内侍都想当他的亲信,可全贤为人自私,丝毫没有收徒弟的念头,到头来反而选了百福这么个单纯听话好拿捏的。百福在他手下没学到什么本事,每日就是跑腿传话的,偶尔也要做一些亏心事。百福胆小,为了活命不敢不从,一面又心惊胆战,日子过得十分煎熬。后来全贤算计厉寒酥失败,自己也吃了苦头,便计划着要报复宋桂,还让百福去监视。宋桂是多敏锐的人啊,一下就把他揪了出来,还试图策反他。百福不愿意,他想的很简单,既然已经为全贤做事就绝不能背叛,任凭宋桂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答应,连虚与委蛇都不愿。宋桂不禁对他憨傻的印象有些改观,也明白全贤选他做亲信的原因了。然而后来,当宋桂将全贤迫害有能耐的年轻内侍,甚至害死了和百福一起进宫的挚友的证据摆在他面前时,百福犹豫了。那时已经是年关前,宋桂看出他的动摇,开门见山:“全贤可有让你除夕家宴那日代班?”

百福老实地点头。宋桂一笑:“那你可知他为何要你代班?”

“他说他那日身体不适……”“哪有人身体不适都能提前预知的,傻小子,他是要你当替罪羔羊呢。”

“什么?”

宋桂便将他探听到的一些他和幽才人的计划,以及自己的猜测说于他听,最后道:“他为了自己的报复,丝毫不顾及当时所有在场宫人的性命,包括你。这种自私自利之人,你又何必为他全心全意?”

百福沉默了。后来,宋桂在除夕家宴那日将百福调换出来,而百福将这些年所知的关于全贤的所有事一并告诉宋桂,成为彻底扳倒全贤的有力证据。百福对着厉寒酥感慨:“还好那时候宋掌印救了奴才,否则奴才就要像除夕那日的其他内侍一样,被发配去守皇陵了。奴才无以回报,唯有之后一心为宋掌印做事……”“等等。”

厉寒酥打断他,疑惑地问:“守皇陵?那日的内侍和侍卫不是都被处死了吗?”

百福:“原先陛下是这么打算的,可宋掌印和皇后娘娘都去求情了,宋掌印还提出可以将他们送去皇陵,虽说一辈子不能再出去,起码能保全一命。陛下后来想了想,也答应了。这事儿全宫都知道,好多人都私下说陛下和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却不知其实是宋掌印的主意,娘娘不知道?”

厉寒酥沉默下来。她当时正被关在攀月宫,如何会知道?可那时候,她还当着宋桂的面嘲讽他罔顾人命,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厉寒酥想起那个雪夜,宋桂就站在她的窗下,面对她的讽刺也不反驳,仍雪盖了一身也不动,只是神情复杂,带着失落和难过。厉寒酥终于读懂了他的难过。他是在问:原来在娘娘心中,我就是这么一个冷血的人吗?他分明不是那样冷血的人!厉寒酥捏紧掌心,心一下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