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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雪白张正隆 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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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1页)

王小雅回来了,她很疲倦,但看到我还是很高兴。她拉着我的手说,林雪,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我说,小雅阿姨,我妈妈说,他们*了,请愿团还到了北京。你知道这事吗?

王小雅说,知道,你妈妈有什么看法吗?

我说,我妈妈说,这是一场美丽而残酷的错误。

王小雅说,林雪,这样的话可不能出去跟别人乱说啊。

我说,好。

王小雅在家里转起了圈,拿拿这个拿拿那个,就是不知道干什么好。最后王小雅说,林雪,我明天想到县城去,一早就坐车走,看看县城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觉得我很聪明,母亲虽然没有让我来问王小雅她是否知道请愿团到了北京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母亲是想让我来问王小雅的。我飞快地跑回家。母亲还在旧藤椅上坐着,此时太阳早已经落下去了。

我跑过去说,小雅阿姨明天一早要到县城去,看看县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刚说完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我忘了看看林宝山是否在家了。而林宝山恰恰在家,他从炕下面的地窖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篮子地瓜。他显然听到了我的话。我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张惠,张惠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林宝山重重地咳嗽一声,把地瓜倒在盆里,从水缸里舀了水,开始洗地瓜。今天晚上又得吃煮地瓜了。我不喜欢吃地瓜,张惠也不喜欢吃,每次吃完地瓜,她都显得很难受,有一次还在饭桌上呕吐了出来。但是,我们必须吃地瓜,尤其是在冬天。

第二天,张惠没有去成县城。林宝山一直跟着她,她在药房上班,他就在药房附近转悠,穿着那件肮脏的破棉衣。他打扫一会儿走廊和厕所,就拎着拖把或者笤帚跑出来看看张惠是不是还老老实实在药房上班。

我知道张惠很想去县城。但很显然她不能去县城。她找了个机会偷偷跟我说,林宝山是不会让我去县城的,你去看看王小雅坐上车了没有。

我撒腿向汽车站跑。我跑到汽车站的时候,看到王小雅还没走,她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我跑过去,说,我妈妈去不成县城了,爸爸不让她去。

王小雅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很坚定地一个人坐上了车。

多年后我在烟台昌厚里我家的祖屋里翻看母亲的笔记本,又查阅了部分资料,得知母亲关注的那件事情,是著名的“胜利大逃亡”,一九七八年从云南开始的。随后,知青*和请愿之风迅速在全国各地兴起。一九七九年春天,云南的请愿团到达北京,全国的知青都积极响应。母亲再次开始了她新一轮的希望。

第五章  第二次失踪(3)

但是,所有的事情又明明跟母亲是无关的。她曾试图离婚,失败了,现在,父亲怀里还揣着两条*,她更是失去了一切希望。

据母亲笔记本里最后一篇日记所讲,她此生最无法释怀的一件事情就是跟林宝山的结合。她和王小雅在同一个晚上跟林宝山和杨根茂发生了关系,而要命的是,她们也不知道关系是如何发生的,当时他们经常一起劳动一起玩,有个晚上,林宝山和杨根茂一起杀了一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老母鸡,他们四人喝了很多当地老白干,都很豪壮地喝醉了。她们在烂醉如泥的情况下有了我和杨雪。很幸运的是,我们很健康。

母亲没去成县城,她坐卧不安地等王小雅回来。王小雅却再一次失了踪。

镇政府大院上空三天没有听到王小雅嘹亮的广播声,由于有第一次的失踪作为基础,这次镇政府表现出了一种暧昧的平静。他们感到棘手的事情就是,没有人替代王小雅去广播室广播了。那年月的通知总是很多的,而且,他们听惯了城里话,要是广播里冒出一句槐花洲方言,全镇的人都会觉得不习惯。

后来,他们来找张惠,让她代替王小雅去广播几天,但是张惠冷漠地拒绝了。他们去我家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晒太阳,她咬着自己的指甲,看也不看他们,说,我不会广播。你们不是觉得王小雅广播得好吗,那就找她去呀。

他们不得不告诉张惠,王小雅失踪了。他们顺便问张惠,知不知道王小雅可能去了什么地方,张惠反问道,我怎么能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们说,上次你们不是一起在县城失踪的吗?张惠说,谁说的?我跟王小雅是仇敌,整个槐花洲的人谁不知道?再说了,王小雅这段时间疯疯癫癫地老往县城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失踪个三两天,有什么稀罕?

王小雅从县城回来以后,我迫不及待地去看她,想问问她县城那边有没有探听到什么新情况。但是王小雅很奇怪,她好像完全忘了去县城的目的,很茫然地看着我,说,我没顾上打听。好像她在县城呆那三天,完全跟她临行之前我们说过的话题无关。

很显然,王小雅的心思并不在那件事上,有什么新的事情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带着新的事情回到了槐花洲,敷衍了我几句,就上床躺下了。

我只好回去跟张惠说,王小雅不知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看来县城那边没什么新情况。

张惠有些失望,又像早已料到一样,叹了口气。

过了几天,杨雪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张惠阿姨,我妈妈病了。

母亲说,病就病了吧,吃药打针去,告诉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