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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诸天在佛教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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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弃剑遐踪 赵国惊悚(第1页)

晋怀皇帝永嘉五年,孟秋晦四日——

陨霜。

杀草。

苍山如海,寒露泠泠,一耳的蛩声唧唧之中,一行雁阵斜亘长天,欲断无断,摇曳悠长……

东边有崖,青壁万寻,直下千仞有一条银涛滚滚、雪浪连天的峪溪,漂没于百仞之渊。山道的西侧冈峦重沓,林木萧萧。东峪、西岭相交成一条逶迤的山道,状似灵蛇,径向北走,蜿蜒湮没于落木簌簌的悲鸣之中……

山,乃是北望山。

道,名叫趋襄道。

出了北山,再策骑去北二百里,乃是赵北的怏怏大都,汉国赵王石勒的藩居——襄国,而趋襄道也因此得名。此地勒南北冲要,乃是通往赵北的必经之道,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慨。

时序深秋,黄叶飘零,山麓郊野山道险峻,满眼的严霜滤地,乱砾陈陈,树木阴惨,境界非常荒凉。此时此地,秋日萧索之景,怵目惊心。迤逦的林隙宽道,展转东回,渐渐地传来一阵杂沓而沉重的蹇蹇的足音,杂沓之中不时可闻呼呵斥咤声,拳脚鞭箠声,栾铃马蹄声,嗥叫喘息声……天光晦惑之中,南面道上正赫然飘来一展大旗,但见旗长三尺,周边缘有黄绫,上面一面绣着一只龟蛇交绕的玄武图象,另一面绣着一个斗大的‘汉’字。

旗下为首并辔行着三匹健骑,但见它们鞍鞯鲜明,俱是清一色的“焉支”名种,浑身纯白,丝毫没有一撮杂色,领头的头颅隆起,脊背直而有纹理,健朗骏伟之间,铁蹄溅石,银鬣乘风,都是上好的宝马良驹。马上坐着三名中年骑士,左右两个人身材魁梧,穿的都是玄色襦袍,头带平巾帻,年纪也都在四旬左右。左边那人阔面宽颐,斜眉入鬓,腰间佩一柄宽阔的钢刀。另一个生得浓眉大眼,轧发如戟,一脸硬触触的胡子根根如钢似铁,生相威武已极,手中挟了柄玄色革鞘的三尺长剑。

相较之下,中间之人看来最是年轻,也惹目了许多。不过他的年纪也绝不下三十四、五,虽只着了一袭青衫,头带梁冠,却看得出乃是首领之人。此人身长八尺,臂阔三停,剑眉虎目,厚薄得宜的嘴唇上有两撇胡子,称得上雄伟俊朗之中又见儒雅。背上赫然束着一柄形式古雅、鞘色斑驳的长剑,左手执一根紫竹丝雪鞭。策骑夹马之间,神情沉定娴静,显见此人乃是剑中的不俗的高手。

这偏僻的山道上何以会出现三个武林中人?

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都不是寻常的武林人,这点从三人身后行仗,不难看出。原来这三骑身后相隔不远,浩浩荡荡地紧随着六十余名锦衣貂帽、劲装疾服,背插长剑,意气彪悍的精甲武士。这群武士衣着打扮一模一样,行动也似受过严格的训练,他们或安步执剑,或铁枪轻骑,如月半环地压解着四十余名衣衫褴褛、手缚铁链的囚犯,向北面襄国方向而行。

这些受缚的囚犯大多衣服单薄,秋暮之中个个都是一副秋冷难禁之容,其中除了五个衣履破旧不堪的老者和六、七个打扮各不相同的年轻人外,其余众人大多是身穿褐衣的僧人,瘦骨嶙峋、肢体恹恹,孱弱之态尽显无遗,显然是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履尽了艰辛折磨,如今有一半只是徒然垂垂待死。

看这副情状,这群武士俨然是朝庭中人。但他们的衣彰打扮又不太像中原汉人,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不知眼前之人又身属何族,如此浩浩荡荡、大动干戈又用心何在。其实,答案很简单,其他的暂且不说,光是那面玄武大旗和那旗上的字号,也应该想到,这群武士乃是汉国的武士。

且说方今天下,正值大晋朝永嘉年间,刚刚经历了十六年‘八王之乱’的大晋王朝,国势江河日下,重又进入了另一天下云荡之期——永嘉之乱。其间,天下先后出现了近二十多个国家,史称东晋十六国。当此乱世,天下梢有雄心壮志的人,无不豢养剑客,招兵买马。一时天下群雄并起,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夷五胡逐鹿中原。戎狄交侵,函夏沸腾,苍生涂炭,干戈日用,天下分崩离析。短短数年间,九州云扰,天下各国攻城掠地,争战不息,渐冉日久,逐步形成了晋室南渡江南,成国拥居蜀中,汉国雄霸中原,凉、代各自拥兵自重的大乱形势。

汉国源出匈奴人,开国皇帝刘渊据说是昔日匈奴大单于冒顿的后裔,当年汉高祖刘邦初定天下,远征匈奴,结果被冒顿的四十万精兵铁骑围困在白登山,此役之后,汉高祖派刘敬出使匈奴求和,将宗室女公主嫁给冒顿和亲。从此开始,汉朝每年向匈奴纳贡不少的絮缯、酒米、食物,大汉朝与冒顿约为兄弟之邦,从此冒顿的历代子孙竟称自己是刘氏后人,大汉皇裔。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晋国积弱不振,中原的百姓重新想起和平安定的汉朝的盛世,都有思汉之心。当日刘渊挥兵中原,在永嘉二年攻克平阳城,自称皇帝,建立汉国,实有网罗民心之意。刘渊此人虽英勇无敌,一向有承天治地、牧养万民的大志。但偏偏天不假年,不久竟榻疾而终。刘渊死后,他的儿子、楚王刘聪弑兄登极,其后得始安王刘曜、汲郡公石勒辅佐,气吞河洛,霸居两河,大兴刀兵干戈之事。铁骑所指,烧杀抢掠,残忍决绝,俨然为天下雄主。

其中,汲郡公石勒一身兼任镇东大将军和并州刺史的要职,占据着昔日赵、魏等国的地盘,麾下有雄兵数十万,剑中高手更是多如过江之鲫,自称赵王。此人屡立不世战功,先诛杀了晋国东海王的世子司马毘,接着一举覆灭了晋国的四十八位封王,晋国的王爷们被他杀掉了一大半。不久之后,又帮助刘渊攻克了晋国都城洛阳城。自此而下,汉国之内杀人、流配之事再稀松平常不过。有道是国仇族恨,不共戴天,晋、汉两国的百姓水火不容,相互仇杀,武林中人也各立宗派,勾心斗角,百宗争鸣。搅得大好的中原鼎荣之地再无一片净土。一时之间,九州之大纯方千里,似乎只剩下燕国、代国、西凉和江南没有受刀兵蹂躏,天下各国各郡,都陷入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如今,这一膘武士高擎汉国王旗,囚犯又都是晋国人打扮,想是洛阳城破时俘获并发配到襄国筑边的重犯,至于原因为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干人等随着并辔三人从大道转过来,那首领之人弛疆缓辔,放缓了行速,侧坐雕鞍,轻轻的叹息一声,颇为忧戚地凭马西望,目光所及,天光晦惑凄凉,却已近了入酉时分。此人似是心事颇重,攒眉不语。

突然……

前方的渐密幽林中蓦地卷过一股凛冽的疾风,那股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瞬息之间又消失的无踪无影。疾风过处,不论士卒还是囚犯,都寒得浑身机伶一颤,心中冷抽。中间为首之人闻风悚然一惊,右手陡地羁缰笼马,胯下白马登时响起一声龙吟般的嘶鸣之声。左右二人也不约而同地勒住去势,倏然羁缰带停坐骑,面色微变地纵目四览,手按兵器,惶然地道:“主上……”

中间那人挥手止住二人话锋,又急急向身后诸人扬了扬马鞭,那群黄衣剑客似是久经训练,无论轻骑还是徒步的剑客,无不倏然驻足,就连中间那群囚犯也似是一路深受影响,不待有人喝止,也都跟着纷纷讶异骚动地停了下来。

青衫人颇自踌躇,狐疑地略一张望,但见林缘路头已尽,山道自此西折,周遭一片冷寂,俱无声息,并无不妥。右边佩刀的骑士脸现惊容,说道:“主上,莫非你看出有何不妥,前方又有‘上剑门’的刺客?”

青衫人立在马上向前方秋林瑟草间惊顾一回,但觉一阵出奇的岑寂,口中似是漫应,又似是自语地道:“奇怪,密林中怎么会有疾风?林中也丝毫听不到鸦雀咿哑之声。空穴之风,未必无因……”一言甫毕,身左执剑之人夹马一扬手中之剑,与青衫人并肩,双眉一扬,耸然接口道:“主上勿庸担心,以属下看前方断无刺客。想我自中都洛阳一路至此,迢递千里,虽遭遇了三次上剑门的伏击,但他们却未讨得半点便宜,反而次次铩羽而逃。如今我们身处襄国赵王的地面,任他们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在赵王汲郡公眼皮子底下出来现世,而且……”那人拍了胸脯,豪气干云地又道:“我庄怀义正愁没架打,来了最好不过!”

身右佩刀之人听那庄怀义一席话,也倏然轩眉一笑,接道:“庄兄所言甚是,何世芳与老庄追随主上多年,主上深孚皇帝陛下圣望自不待言,这‘平阳一剑刘浚’六个字又岂是武林肖小之辈敢持虎须的,纵观我汉国用剑的高手,能与主上匹敌者绝不超过一掌之数。”

那叫刘浚之人似是戒惧之心不减,微微不语,目光一凝,接道:“话虽如此,但你我此行受命于赵王,绝不容有丝毫大意。上剑门一路虽三次刹羽,但行刺的人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高明了。先是上剑门的首席剑客闻不平和三十名弟子,接着是乘风剑客郭树天和析云剑卓毕然以及他们的二十名高足,过了豫州竟连名闻江湖的河间三连剑客公孙别三兄弟和手剑风太炎也率人行刺。一路下来,犯人死了不少,我们也损失了四十余名高手,有道是‘念念有如临敌日,心心常似过桥时’,再小心谨慎也绝非坏事,而且……”刘浚沉静四顾一眼,迟疑了一下,脸现忧容轻喟一声,继续道:“这段路很是奇怪,似乎……令人心中浮泛起怯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