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疯子先生（第1页）
“是哪个没娘养的在这里‘撞丧’！”我刚下楼便远远听见有个尖声尖调的女人在小区门口大骂，一个个字眼从嗓子尖儿上挤了出来，分外刺耳！三五个提着篮子布袋的老太太也凑在门口围着，中间是个穿着碎布花衫的中年，一手扶着左歪右晃的掉漆大铁门，一手指着仰天大骂；她的脚底似乎沾上了些什么，一个劲的往地上磨蹭着。走进了方才看清是个枯瘦的妇女，高颧骨，薄嘴唇，涂着血一样的口红，镶嵌在纸白的脸上，额头暴起的青筋被衬托得更加明显。她大声自言自语道：“不是人！……就是狗！……狗也会挑个地方拉屎，人还不如畜牲！”
大铁门并未完全开着，一大清早的仅只开了一扇侧门，一大半都被这妇女手掐着腰堵了起来，没留下多少空隙让人通行。我挨过围在周边的几个老太太，走到人群中间，眼见门口两坨不干净的东西，被人踩了一脚，臭烘烘的涂抹在她们面前，我憋着气儿踱过红嘴唇掐腰的胳膊肘子，小心翼翼地迈出了门槛，不经意间瞥见那红口白牙的妇女，她嘴唇周围生着微微汗毛似的“胡子”，随着念经般颤动的嘴唇，在唾沫横飞的氛围里拂动。
小区门口的墙角，住着一位“疯子先生”，我时常称它为疯子先生，是因为他不同于以往见到的那些专会讨钱的“富乞丐”们，十有八九都是些骗子，他们一不讨吃，二不讨穿，除了钱，恐怕金子都不认得了。这位疯子先生最爱沉默，总是一语不发，看上去像个落魄的哲人，所以叫他“先生”，我心里是这么叫的，尽管我从未和他搭过一言半语。他比我来到这里要早，墙角的那堆破烂货便是他所有的家当，小馆子门前那两口垃圾桶就是他的“粮仓”。终日一副悠闲逍遥的神情，两腿枯瘦，像极了一只饥寒交迫的鹤，在凄风苦雨中还保留着优雅的气质。看着他的家当，我自认为是了解他的，有那堆破烂流丢的地方，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家，而小区外那个阴暗的墙角，就是最适合他安家的地方。
大骂不止的红嘴唇儿，似乎一大早吃足了饭，喝足了汤，底气十足的骂着天，眼睛却斜溜溜地怒视着墙角那堆破烂货！
细数疯子先生的家当，有两片发了青霉的木板，高过膝盖，支撑着一张破了无数个窟窿的尼龙雨布，连遮着院墙，一色的土黄，雨布和墙在色彩上搭配地天衣无缝；我是亲眼见过的，疯子先生那张多功能的雨布，在没有雨雾的夏夜，扯下墙头，铺在地上，权当成是一床清凉的软席，盖着一条满袖油灰发亮的棉袄，看不出这袄的底色，露出窟窿的棉花头子，染得和疯子先生的脸一样脏；他时常躺在雨布席子上盖着棉袄看星星，透过密密匝匝的树隙，还能有几颗星星会照进他的眼里？几棵大树长着桑树般的叶子，先前我一直误以为是桑树，如今我依旧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它们的使用权完全是属于疯子先生的了，没有人会冒着蚊虫叮咬的风险跑到这样的角落里乘凉，树与树之间拉起了几根绳索，我相当诧异，他除了那条破烂不堪的棉袄，在淋了雨之后需要挂起来晾晒一番，究竟还有些什么，值得这两根细长的绳子终日效劳呢？是那两片发霉的木板？还是那张破损严重的雨布？亦或是他终日遮羞，短到大腿的那条裤子？我猜想着，或许在那堆雨布砌筑的小窝里还藏着什么不被人看见的东西，是疯子先生唯一的“宝贝”？
我走得很慢很慢，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那个墙角，疯子先生总是起得很早，蓬乱着头发，懒呆呆的坐在那里，他的头发早已不是黑色，而是灰色，和脸一样的颜色，远看只当是个没有面孔的怪物，光着膀子，木头一样在树下“沉思”。
红嘴唇儿先前还是漫无目的的指着天骂，渐渐地她似乎终于把怒气转移到了墙外的那个角落里，把疯子先生当作了泄愤的对象，幽灵一般，掐腰扭着屁股飘到了他的面前，老太太们也如乌云一般风刮了过去，甩着各自的胳膊驱赶蚊子。女人们总是善于指桑骂槐的，她们心里早已把那两坨不干净的东西牵扯到了疯子先生的身上；然而，长在角落里的那几颗大树，不是桑树，只是长得像，如此而已！
转眼间，红嘴唇儿已把疯子先生完全的当成了涂在门口的那两坨秽物，小臂和手背伸成了S型，指着角落里那堆破烂，似乎眼缝眯得更细，牙也龇得更多了，好像下嘴便要咬人，远远地看着，红嘴唇儿的四肢慢慢变得更加细长，红红的嘴渐渐缩成了一根锋利无比的针的模样，在阴暗潮湿的树下，像极了一只嗜血成性的蚊子。
我在上车时，又看了他一眼，疯子先生一直低头不语，他好像已经没了耳朵，没了眼睛，也没有了嘴，听不到别人的辱骂，看不见面前这个妇人犀利的形容。而所有令人烦恼的字眼，愤怒的形容，却都被我听了个遍，看了个遍！
对于疯子先生，我是有些愧疚不安的，我也曾嗔怨过他的存在，刚刚住到这里的时候，他时常躺在一家美容院门口的长椅上午休，当然，被美容院的老板驱逐过数次，用水泼过，用棍棒打过，用言语恐吓过……；然而员工们却是可怜他的，假如不被老板看见，便会任由他躺在外面休闲，阳光透过像桑树一样的树叶，斑驳地洒在他裸露的背上，泛着铜色的油光，散发着腐烂的气味，酸臭难闻；当我必须要从他身旁路过时，我会憋一口气，小跑而过，待离他远了，才长长的吸上一口。有他在门外住着，我最害怕加班晚归，它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行尸走肉般穿行在我们中间，夜深以后，他总是坐在树下那个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发呆，路灯照不到他的家，我看不清他的脸。真怕他是一颗沉默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沉默中引燃。每天早上我总是祈祷，盼着他那堆破烂家当从此在我的眼前彻底消失。
然而，我每天早上可以忘记吃饭，忘记拿钱，忘记手机，忘记钥匙，却总不会忘记上车时，向那个角落里瞅上一眼，看看疯子先生是否起得晚了，是否躲进了小窝，时间久了，成了习惯。疯子先生在我一天的角色里，只能短短的扮演那么几分钟而已，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世界里他所充任的这个角色，红嘴唇儿对他的辱骂和诬陷又与我何干？
就在前几天的傍晚，下班回家看到疯子先生的家遭逢了巨大的变故，变得比原来更加破败不堪，雨布凉席被剪得破碎稀烂；旧瓦罐碎成了几瓣儿，凋零的花一样散落在大树之间；还有一把破雨伞，被糟蹋的全身骨折了一般，想来棉袄是穿在身上的了，应该幸免于难。我一直在寻找，那两块发霉的木板，发了霉的东西不会有人碰的，总能留个“全尸”，而我终究没有寻见；墙根下的草堆里扬散着两个咬了一口的馒头，踩得扁扁的印着鞋印；一条碎布一样的油饼，半遮半掩地窝藏在几块砖头缝里，树间的绳索也被扯断，无精打采地随着风飘浮。疯子先生还未回来，他的家如此残破的摆在我的面前；以往我总是盼着他早点消失，然而此时，我没有半点高兴，心却有些疼！
我坐在美容院门口的长椅上等，等他回来一看究竟，也许我不该看这残忍的一幕，我总是不由自主的站在疯子先生的位置去替他伤心这个注定要消失的家。
他是那么与众不同，人群中我早已认出了他，周遭的霓虹闪烁着都市繁华，路灯下，照得他那样矮小蹉跎；今天，他似乎洗了回脸，能看见肉色的面孔，厚厚的头发遮盖了一半扁平的脸，目光呆滞的朝他温暖的家走来，手里拎着一袋东西，走近了才看得清是些杂乱的剩菜汤子；我想，如果他的瓦罐还是完好无损的摆在那里，那么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他便可以享用一顿有馍有菜的晚餐。
就在他看清家里所发生的一切时，我揪着心站在路旁，以为他会大哭一场，或是狂叫一番。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更让人茫然落泪，我再也看不懂这个疯子不同寻常的心。他扔掉手上的饭汤子，呆滞的眼神，像一口重新焕发了生机的枯井，涌现出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星儿，他满怀喜悦的笑着，从地上一片片捡起撕碎的布片，扬撒到天上，晚风托举着四散，飘到路灯下马路中间，飘到院墙里种着花的阳台上，也有几片飘落到了我的肩膀，我没有嫌它脏，只听见疯子先生在鼓着底气大喊：“纸褥子开了花，纸褥子也能开花！”他似乎把之前沉默时所积攒下来的力气都用在了这喊声里面，汽车的狂叫也压不住它。
天空有些阴沉，这是大雨的前兆，炎热的夏天下一场雨，是多么令人欢喜的事情，对于我们而言，雨和风意味着凉爽；而对于他，雨和风即便在夏季，也意味着严寒！
我不知道他的家还有没有明天，他还会不会再住在这里，我们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来为他哭泣，更没有资格来向他嘲笑，他的心比我们都要干净，沉默呆滞的眼睛里充满了我们无法得知的诗情画意；他的生命不是枯萎，谁又能将一地碎布看作是漫天盛开的繁花？我不能，因为我们的心太过沉重！
不要问我他年龄如何，也不要问我他遭际怎样，我不知道，真的一无所知！
雨顺着玻璃窗流下，万家灯火在雨夜朦胧里显得分外羞涩，借着灯光，依稀看得见对楼的花窗上，架着两块长过膝盖的木板，板子上撑着两盆永不见开花的老铁树。
“是哪个没娘养的在这里‘撞丧’！”我刚下楼便远远听见有个尖声尖调的女人在小区门口大骂，一个个字眼从嗓子尖儿上挤了出来，分外刺耳！三五个提着篮子布袋的老太太也凑在门口围着，中间是个穿着碎布花衫的中年，一手扶着左歪右晃的掉漆大铁门，一手指着仰天大骂；她的脚底似乎沾上了些什么，一个劲的往地上磨蹭着。走进了方才看清是个枯瘦的妇女，高颧骨，薄嘴唇，涂着血一样的口红，镶嵌在纸白的脸上，额头暴起的青筋被衬托得更加明显。她大声自言自语道：“不是人！……就是狗！……狗也会挑个地方拉屎，人还不如畜牲！”
大铁门并未完全开着，一大清早的仅只开了一扇侧门，一大半都被这妇女手掐着腰堵了起来，没留下多少空隙让人通行。我挨过围在周边的几个老太太，走到人群中间，眼见门口两坨不干净的东西，被人踩了一脚，臭烘烘的涂抹在她们面前，我憋着气儿踱过红嘴唇掐腰的胳膊肘子，小心翼翼地迈出了门槛，不经意间瞥见那红口白牙的妇女，她嘴唇周围生着微微汗毛似的“胡子”，随着念经般颤动的嘴唇，在唾沫横飞的氛围里拂动。
小区门口的墙角，住着一位“疯子先生”，我时常称它为疯子先生，是因为他不同于以往见到的那些专会讨钱的“富乞丐”们，十有八九都是些骗子，他们一不讨吃，二不讨穿，除了钱，恐怕金子都不认得了。这位疯子先生最爱沉默，总是一语不发，看上去像个落魄的哲人，所以叫他“先生”，我心里是这么叫的，尽管我从未和他搭过一言半语。他比我来到这里要早，墙角的那堆破烂货便是他所有的家当，小馆子门前那两口垃圾桶就是他的“粮仓”。终日一副悠闲逍遥的神情，两腿枯瘦，像极了一只饥寒交迫的鹤，在凄风苦雨中还保留着优雅的气质。看着他的家当，我自认为是了解他的，有那堆破烂流丢的地方，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家，而小区外那个阴暗的墙角，就是最适合他安家的地方。
大骂不止的红嘴唇儿，似乎一大早吃足了饭，喝足了汤，底气十足的骂着天，眼睛却斜溜溜地怒视着墙角那堆破烂货！
细数疯子先生的家当，有两片发了青霉的木板，高过膝盖，支撑着一张破了无数个窟窿的尼龙雨布，连遮着院墙，一色的土黄，雨布和墙在色彩上搭配地天衣无缝；我是亲眼见过的，疯子先生那张多功能的雨布，在没有雨雾的夏夜，扯下墙头，铺在地上，权当成是一床清凉的软席，盖着一条满袖油灰发亮的棉袄，看不出这袄的底色，露出窟窿的棉花头子，染得和疯子先生的脸一样脏；他时常躺在雨布席子上盖着棉袄看星星，透过密密匝匝的树隙，还能有几颗星星会照进他的眼里？几棵大树长着桑树般的叶子，先前我一直误以为是桑树，如今我依旧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它们的使用权完全是属于疯子先生的了，没有人会冒着蚊虫叮咬的风险跑到这样的角落里乘凉，树与树之间拉起了几根绳索，我相当诧异，他除了那条破烂不堪的棉袄，在淋了雨之后需要挂起来晾晒一番，究竟还有些什么，值得这两根细长的绳子终日效劳呢？是那两片发霉的木板？还是那张破损严重的雨布？亦或是他终日遮羞，短到大腿的那条裤子？我猜想着，或许在那堆雨布砌筑的小窝里还藏着什么不被人看见的东西，是疯子先生唯一的“宝贝”？
我走得很慢很慢，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那个墙角，疯子先生总是起得很早，蓬乱着头发，懒呆呆的坐在那里，他的头发早已不是黑色，而是灰色，和脸一样的颜色，远看只当是个没有面孔的怪物，光着膀子，木头一样在树下“沉思”。
红嘴唇儿先前还是漫无目的的指着天骂，渐渐地她似乎终于把怒气转移到了墙外的那个角落里，把疯子先生当作了泄愤的对象，幽灵一般，掐腰扭着屁股飘到了他的面前，老太太们也如乌云一般风刮了过去，甩着各自的胳膊驱赶蚊子。女人们总是善于指桑骂槐的，她们心里早已把那两坨不干净的东西牵扯到了疯子先生的身上；然而，长在角落里的那几颗大树，不是桑树，只是长得像，如此而已！
转眼间，红嘴唇儿已把疯子先生完全的当成了涂在门口的那两坨秽物，小臂和手背伸成了S型，指着角落里那堆破烂，似乎眼缝眯得更细，牙也龇得更多了，好像下嘴便要咬人，远远地看着，红嘴唇儿的四肢慢慢变得更加细长，红红的嘴渐渐缩成了一根锋利无比的针的模样，在阴暗潮湿的树下，像极了一只嗜血成性的蚊子。
我在上车时，又看了他一眼，疯子先生一直低头不语，他好像已经没了耳朵，没了眼睛，也没有了嘴，听不到别人的辱骂，看不见面前这个妇人犀利的形容。而所有令人烦恼的字眼，愤怒的形容，却都被我听了个遍，看了个遍！
对于疯子先生，我是有些愧疚不安的，我也曾嗔怨过他的存在，刚刚住到这里的时候，他时常躺在一家美容院门口的长椅上午休，当然，被美容院的老板驱逐过数次，用水泼过，用棍棒打过，用言语恐吓过……；然而员工们却是可怜他的，假如不被老板看见，便会任由他躺在外面休闲，阳光透过像桑树一样的树叶，斑驳地洒在他裸露的背上，泛着铜色的油光，散发着腐烂的气味，酸臭难闻；当我必须要从他身旁路过时，我会憋一口气，小跑而过，待离他远了，才长长的吸上一口。有他在门外住着，我最害怕加班晚归，它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行尸走肉般穿行在我们中间，夜深以后，他总是坐在树下那个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发呆，路灯照不到他的家，我看不清他的脸。真怕他是一颗沉默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沉默中引燃。每天早上我总是祈祷，盼着他那堆破烂家当从此在我的眼前彻底消失。
然而，我每天早上可以忘记吃饭，忘记拿钱，忘记手机，忘记钥匙，却总不会忘记上车时，向那个角落里瞅上一眼，看看疯子先生是否起得晚了，是否躲进了小窝，时间久了，成了习惯。疯子先生在我一天的角色里，只能短短的扮演那么几分钟而已，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世界里他所充任的这个角色，红嘴唇儿对他的辱骂和诬陷又与我何干？
就在前几天的傍晚，下班回家看到疯子先生的家遭逢了巨大的变故，变得比原来更加破败不堪，雨布凉席被剪得破碎稀烂；旧瓦罐碎成了几瓣儿，凋零的花一样散落在大树之间；还有一把破雨伞，被糟蹋的全身骨折了一般，想来棉袄是穿在身上的了，应该幸免于难。我一直在寻找，那两块发霉的木板，发了霉的东西不会有人碰的，总能留个“全尸”，而我终究没有寻见；墙根下的草堆里扬散着两个咬了一口的馒头，踩得扁扁的印着鞋印；一条碎布一样的油饼，半遮半掩地窝藏在几块砖头缝里，树间的绳索也被扯断，无精打采地随着风飘浮。疯子先生还未回来，他的家如此残破的摆在我的面前；以往我总是盼着他早点消失，然而此时，我没有半点高兴，心却有些疼！
我坐在美容院门口的长椅上等，等他回来一看究竟，也许我不该看这残忍的一幕，我总是不由自主的站在疯子先生的位置去替他伤心这个注定要消失的家。
他是那么与众不同，人群中我早已认出了他，周遭的霓虹闪烁着都市繁华，路灯下，照得他那样矮小蹉跎；今天，他似乎洗了回脸，能看见肉色的面孔，厚厚的头发遮盖了一半扁平的脸，目光呆滞的朝他温暖的家走来，手里拎着一袋东西，走近了才看得清是些杂乱的剩菜汤子；我想，如果他的瓦罐还是完好无损的摆在那里，那么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他便可以享用一顿有馍有菜的晚餐。
就在他看清家里所发生的一切时，我揪着心站在路旁，以为他会大哭一场，或是狂叫一番。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更让人茫然落泪，我再也看不懂这个疯子不同寻常的心。他扔掉手上的饭汤子，呆滞的眼神，像一口重新焕发了生机的枯井，涌现出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星儿，他满怀喜悦的笑着，从地上一片片捡起撕碎的布片，扬撒到天上，晚风托举着四散，飘到路灯下马路中间，飘到院墙里种着花的阳台上，也有几片飘落到了我的肩膀，我没有嫌它脏，只听见疯子先生在鼓着底气大喊：“纸褥子开了花，纸褥子也能开花！”他似乎把之前沉默时所积攒下来的力气都用在了这喊声里面，汽车的狂叫也压不住它。
天空有些阴沉，这是大雨的前兆，炎热的夏天下一场雨，是多么令人欢喜的事情，对于我们而言，雨和风意味着凉爽；而对于他，雨和风即便在夏季，也意味着严寒！
我不知道他的家还有没有明天，他还会不会再住在这里，我们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来为他哭泣，更没有资格来向他嘲笑，他的心比我们都要干净，沉默呆滞的眼睛里充满了我们无法得知的诗情画意；他的生命不是枯萎，谁又能将一地碎布看作是漫天盛开的繁花？我不能，因为我们的心太过沉重！
不要问我他年龄如何，也不要问我他遭际怎样，我不知道，真的一无所知！
雨顺着玻璃窗流下，万家灯火在雨夜朦胧里显得分外羞涩，借着灯光，依稀看得见对楼的花窗上，架着两块长过膝盖的木板，板子上撑着两盆永不见开花的老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