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蛇打七寸（第1页）
宁负人，不负已。白苍狼明白这六个字，不但明白还很熟悉，因为这就是皇上的哲学。不论与谁相比，他都是强者。作为强者，他理所当然地活得随心所欲。在感情上，他想要的便去抢，不想要的了就扔。但这个章华，是弱者。虽然他聪慧异常，有着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又曾经丧乱，看尽人间冷暖，心性清冷散淡而自有强骨。但与杨庭相比，他就是如来手中的自以为是的猴子，逃不出手掌心去。他敢这么想，而且还这么做了，做了之后还理直气壮。着实出人意表，如果他惹的不是杨大哥，白苍狼还真的想帮他一帮。他说的对，人生几十年，短如白驹过隙，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难道谁比谁更高贵些么。“贵者虽自贵，弃之如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人皆有心，有情，有欲，有所不舍，有所不甘，有所不耻，岂因贵贱而所有不同。
那妇人，白苍狼这才仔细打量那个妇人。眉目不过清秀，怯生生的，怕见人地低着头，偶尔看向章华的眼神中全是信任与依赖。再看向那孩子，几个月大的孩子，眉目尚未长开，一双大眼睛已经是滴溜溜地四处张望，好奇地不得了，一点儿也不怕生。连章华都有孩子了。还真是……
“那你来我这儿想如何。别和我说什么托付家小的屁话。杨大哥若是不饶你，更不会饶过你的妻儿。”
“自然不是。我躲这儿来，不过是想拖些时间，好让他冷静下来。白将军你也知道，这两年他苦练归元功，已然大成了。”
白苍狼听到这儿，倒不由笑了，骂道：“你别拿我当挡箭牌。我与杨大哥，想在一起的话，早在一起了。管他什么归元功，更不会管你如何。恩怨儿女相尔汝，花前月下的，太不大气。”她与杨庭生死可以相托，远不是友人之间的义薄云天，也超过了兄妹间的血缘亲情。远隔千里，彼此都知道在对方心里自己是最重要的那个。这么深厚而珍贵的感情，多好。不管美丑，善恶，贤愚，绝大部分人都能找到另一个人和自己共度此生。可有几个人，能拥有这样的感情。太熟了，太了解，太在乎，所以宁愿守护，而不去拨动那一根易断的心弦。就如同白苍狼说的，情情，男男女女，恩恩怨怨的，太不大气了。她笃行自己与杨庭之间，不是儿女之情。因为爱人之间，付出了总期待着回应，而他们之间没有这种小心翼翼又渴望又害怕最终让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期待。
白苍狼让章华住下，派了很多人侍候，有侍女，也有侍卫。章华不去看那些看管他的侍卫。他知道，他的命运如何，最终还是把握在杨庭手中。杨庭出身书香之家，却长大
于残酷血腥之地，是个心狠手辣，不知内疚的人。只对白苍狼例外，那叫一个情深似海，只要对白苍狼有利的，不管怎样，他都敢做。杨庭的世界里，人分两种，一是白苍狼，一是白苍狼以外的其他人。章华现在只能赌，或者他一开始就在赌，赌他是第三种人。不指望杨庭对他好，只希望放他一条生路。
章华赌赢了。杨庭没有来渭城，杨庭的手下也没有来渭城，他只写了一封书信，没有提章华半字，只寄来了章华在帝城苦心经营的十几家店铺的铺契。杨庭的书信里没有提章华，却提了别的事情——皇上要来，时间未定。
杨庭放过了章华，可这不代表白苍狼打算放过章华。
“怎么，看着杨大哥这么风淡云清地就把你当一个屁给放了，有些失望？”强拉着章华逛渭城，白苍狼不忘调侃。
章华看着走在前面的白苍狼，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渭城百姓多有认识她的，见了她，含笑避让，有恭敬，更多的是爱戴。
“白将军，慢些走，行不。”章华无奈，她拉着他在渭城里溜达了好几圈了。从早上到晚上，都没有停下了，就算不累，也饿死了。白苍狼当然是吃过了，她吃了渭城最好的酒楼里的最好的点心，边吃边说道：“还是你在帝城里那家章什么记做的好吃，怎么样，什么时候搬过来。”
章华看着白苍狼越来越步履如飞，他算是明白了，他什么时候答应把帝城里的铺子都搬过来，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被当作狗溜的命运。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章华怎么就觉得，白苍狼和以前相比，有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了。章华又不傻，他发觉白苍狼人变得爽朗了，越来越像个没心计的武将了，可野心是越来越大。军事武备是她的看家本领，她现在却是一心一意地要把代国变成一个有武有军、有文有化，有钱有银、有滋有味的小天堂了。
“白将军，敢问名讳。”‘
“本将军名讳苍狼，蒹葭苍苍的苍，狼啸于野的狼。你新开的铺子起名时，可得避开本将军的名讳。”白苍狼已经自发地设想章华的哪家铺子开在哪儿合适了。
果然是属狼的，不管披什么皮都是一只狼。
“白将军，我的铺子在帝城开得好好的。要不，你借我钱，待我生意起来了，一定还。”
“把你的小心思给我收起来。你不就是怕战事一起，你的铺子就全完了么。告诉你，我白苍狼在这里一天，别说丢了渭城没可能，就连一枪一兵都动不起来。要是你在帝城还有铺子的话，怎么会一心一意地经营这边的。而且你的铺契还在我手上，所以你还是乖乖地把帝城里的铺子卖了，把老伙计都请过来
吧。你的铺子该交的税，一两银子也不能少。不过你的伙计们我会好好待他们的，所以一定要请过来。芮芮六个月了吧，还来得及请伙计们吃餐周岁酒。”
章华怎么觉得白苍狼的心是越来越黑了。什么叫做“会好好待他们的”，就算来了，也是我的伙计，不是你的！
“白将军，你真的是白将军么。”
“本将军当然是本将军了。不过，那是对于我手下的将士们而言。对付奸商，用不着客气。”白苍狼才不信他是什么白手起家努力奋斗的老实生意人，不是仗着她和杨庭的权势，帝城藏龙卧虎之地，他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挣出一份家业来。人皆有所恋，对于章华，他的所恋就是他的孩子和这些店铺。打蛇打七寸，是白苍狼多年实战练出来的风格，用在其他方面，也是屡试不爽。
章华越来越觉得了，当年皇上就该把白苍狼好好地关在宫里面，别让她出来祸害人间。封什么王，领什么兵，放权给这女人，等着吧，迟早有一天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皇上的肠子还没到悔青的时候。他不知道白苍狼下一步想做什么，但他知道白苍狼就是不想他和宛如安生，而且越演越烈。他不是不能对付白苍狼，只是不想走到那一步，连警告都做不出。除了忍受下去，他似乎别无长策。他遍访名医，甚至开始恼恨年少时怎么就没留下几个种。他承认，这一次，白苍狼给他出了难题。她不像前两年还有所顾忌，肯为了国家社稷默许他和宛如的孩子出生。在很多人看来，他早年无子，“长子”夭折，宛如两年不孕，这些都是报应。而在白苍狼看来，这都是自找的。
不论皇嗣的话，国内日渐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撇开代国不说，各郡各县也都慢慢从内乱的伤痛里走了出来。而北方的北魏又哪里是吃素的。新帝继位之后，也是整顿吏治，人心渐渐向一。夺诸之争已经被人淡忘，当初死在白苍狼手上的那位王爷，在被迎回尸骨后，也按照王爷的等级隆丧下葬。唯一的分歧在于是否要和南边通商。白苍狼多次向北魏表达了愿意修好的意愿，而北魏朝中最有发言权的七王爷却迟迟没有表态。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南北不可通商。”
白苍狼读完书信，用烛火烧尽。胡聿上疏请辞，不是事出无因。汉朝开业三杰，居功至伟的韩信最终被逼迫至惨死，忠心耿耿甚至不惜韩信的萧何也曾一度下狱，倍受折辱，只有及时抽身飘然世外的张良得以善终。胡聿是聪明人。她白苍狼也不笨。但她舍不得这权势。信中所言不假。南北对峙，她便有用武之地。南北修好，她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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